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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池金鱼 第50节

    两个人不需要刻意找一些话题,总是想到什么、看到什么就聊几句,有时候陈子夜读到书上有意思的部分,也会拿给他看,问他是不是这样理解,也尝试着翻了几本物理书,很快就会犯困。

    有几次醒来时,已经窝在梁季禾的床上了。

    今天亦是如此。

    睡醒开始拆梁季禾送给她的礼物。

    “来喝一点温水。”梁季禾拿着水杯和几粒感冒药走进卧室。

    陈子夜诶了一声,拧着眉心指了下他手上的胶囊,轻轻撒娇,“我能不吃吗……”

    “你鼻音有点重,喝了预防感冒。”

    “那你也得吃。”陈子夜不情不愿地挪到他身边,拿了一颗递到他嘴边,“啊——”

    梁季禾往后偏开头,失笑着说,“我又没生病,到时候谁不舒服谁知道。”

    “那可难说。”陈子夜笑着提醒,“感冒会传染的……”

    “这样传染?”梁季禾低头想去吻她,被陈子夜灵巧地躲避开,扬了扬手里的药,“我得吃药了哦……”难得主动挑衅,却挡不住梁季禾擅长将计就计,他哦了一声,直接含住陈子夜的手指。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像是将药吞下去。

    陈子夜看愣了眼,没预想到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被他做得沾满晴雨的气息,目光还在他游刃有余的笑容上,下一秒他亲上来,推搡之间又将那颗感冒药抵了回来。

    糖衣已经破了大半,两个人沾了一嘴的苦味。

    梁季禾坏笑了一下,“这叫有苦同吃?”

    “才不是……”陈子夜嗔怪地瞪他一眼,坐回到书桌前,继续把新电脑拆开,漫不经心地问说,“能用你的打印机吗?我想打印一些办理签证的材料。”自顾自地又念了一句,“我还得趁二月份好好练习一下,听说问题回答得不合适,是会被拒签的,到时候要是没有审核通过,那我也太耽误事了……”

    梁季禾走到她身后,双手按在她的肩上,让她安心,“不是有我么?我会陪你去的。”

    陈子夜回身抱住他,缺乏自信地摇了下头,言语之间透露着担忧,“那我要去好长一段时间的嘛,总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你身后,你还有工作要忙呢,听不懂英语真的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其实我异地办公,也不是不行。”

    “不要了——”陈子夜抬起头看他,坚决地皱起眉,“我得自己去克服这些工作上的困难。”

    梁季禾也不做勉强,了解她是个骨子里就踏实努力的女孩子,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无奈地说,“你尽力就好,不要太逞强,其实有时候被喜欢的人需要,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不会成为我的负担。”

    “嗯,我知道的。”陈子夜欣然地冲他笑说,“我有需求一定会求助你,比如——这个打印机。”

    梁季禾也轻轻笑了一下,“我来。”

    陈子夜在旁边拆开电脑,按照新机流程设置好开机密码、登陆自己的icloud账号,下载了一些必备软件,间歇时间梁季禾也替她连接上了打印机,替她把材料分开放好。

    陈子夜正在认真适应新电脑,鼠标移动方向跟她之前的电脑相反,打印机咯噔咯噔发声颤动,她正在搜索面签如何回答的经验分享,眼神专注在网页上。

    梁季禾勾下腰,单手撑在桌面上,发了一份资料到陈子夜微信上,“打开看看。”

    “是什么?”

    “看了就知道了。”

    陈子夜听从他的指示,是一份可供多人编辑的google文档——

    sheet 1,已经做了申根面签的资料整理。

    既有标准答案可以直接背诵,也有分散问题汇总。

    sheet 2,替她确认了所有巡演目的地的剧院地点,住宿安排,以及周边的饮食和景点。

    一些标注建议步行欣赏,一些贴上了图片指引路线,还会有时候加几句专属于梁季禾语气的叮嘱,买票记得先下载sbb,有一些地点只能先看好时间,提前去火车站购票。

    找不到入口很正常,不用焦虑,连警察都经常找不到。

    格林德瓦容易下雨,马其他的阴天有免费的菠萝酒,南法的海面是玻璃蓝色。

    如果爱琴海有很多人,就去亚得里亚海看看,附近有萧伯纳觉得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叫杜布罗夫尼克,但我觉得很一般,随便看看。

    sheet 3,是多个学校的课程安排。

    这趟出行至少半年,欧洲的生活节奏非常闲适缓慢,安排的表演场次想必不会太多,已经标注了一些梁季禾觉得有意思的课程,戏剧文学、新闻写作、金融数学、热能工程、新媒体设计等,大多数针对一二年级新生开设,有些梁季禾曾经选修过,也有些纯粹是听几节课,打发时间。

    找到感兴趣的方向更好,没有也没关系。

    迷路本来就是前路的一部分。

    提醒你,大多数老师非常欢迎来听课的学生,尤其是你漂亮得太显眼了,小心被提问。

    别回来跟我哭啊。

    sheet 4,只有一行字。

    记得想我。

    陈子夜吸了下鼻子,明明只是去半年,却突然心里开始打起了几秒退堂鼓,她仰着头看向梁季禾,眼神里除了感动,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崇拜,“这些都是你整理的啊?”

    “嗯。”

    “我都不想出国了……”

    梁季禾拿话逗她,“那不出国了。”

    “那不行——”陈子夜狡黠地吐了下舌,“那我还是要努力工作的,我从今晚就开始仔细研究你发给我的资料,每个字都好好记住,而且会一直一直保存着。”

    梁季禾意料之中地笑了一下,叹了口气吹到她的脸上,透着一股引火的意味,“今晚不行。”

    “……为什么?”陈子夜问出口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拿手掌推了他一下。

    却被他关了灯,才不过是傍晚,冬天的昏暗天色已经默许此刻的暧昧,薄暮打在雏菊上,人与盛满米酒的青瓷皆醉,他的手掌按在她的后颈上,将她抱紧抵在整面墙的书柜上,背脊在打颤,眉上风止,月色的白亮透彻也抵不过眼前人的领口,他站立着径直吻上去,带着强烈不舍分别的意味。

    鼻息之间带着他身上温柔的气味,她没有落地的真实感,像坠入游乐场海盗船的俯冲,失重感涌上心里,堵在嘴边,她只能情不自禁地抓紧他的衣领,轻呜着说不出话。

    ……

    将沉的夜色,兴许少了清酒,少了槐花,却落满了想念的初春柳絮。

    —

    顺利办好申根面签,拿着机票通过闸机口那天,范师傅领着几个师姐妹来送机。

    陈子夜说着话、听着叮嘱时,眼神不经意地往梁季禾那边瞟,尽管这几天已经亲密至心底,也挡不住最终分别这一刻的舍不得,她一瞬间极其想冲进梁季禾的怀里,跟他说——

    我会想你。

    但始终不能,陈子夜挥着手笑着走进登机口,转身那一秒才落下眼泪。

    自从中选投入范师傅门下,她已经八年没有独自一个人长时间离开戏院,纵然july和陈惊蛰都在身侧,她也还是藏不住心里的复杂情绪,见有人看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向自己,赶紧抬手胡乱把眼泪抹了。

    july安慰她说,“半年就回国啦!你就当出国旅游嘛,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帮你的,到时候趁休息,我们俩就去打卡各种景点,我可以给你拍很多美美的照片,还可以发朋友圈!”

    陈子夜嗯了一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羡慕她的勇气,“你一个人出国读书,真勇敢。”

    “那我毕竟是学语言的嘛,有机会还是在国外的环境里好好练一练!不过我是肯定会回国工作的,我的人生理想是成为一名外交部的翻译官,堂堂正正站在喜欢的男生身边,想跟他并肩作战!”

    陈子夜听完眼睛都变得更亮,衷心祝福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在心里暗暗说,她也一定会的。

    成为温柔自洽的恋人,并肩作战的同事,经过岁月验证的朋友。

    是无论何时何地想起,都会备受鼓舞的一件事。

    跟梁季禾留给她的备注一样,欧洲的节奏总是在下雨时急躁,在晴天时悠闲,交替而来的雨季将时间轻轻松松推移到四月,放在国内,应当是最好的流萤柳莺的季节。

    在这里,街道多了几分空旷和陌生,少了一些委婉熟悉的浪漫。

    写在日记里的话,也大多数在电话里都告诉过梁季禾,他大多数时间都在认真听,每一次都是等到她撑不住合上眼他才会挂断,有时候甚至会一直连着,早上醒来就会听见他隔着白夜的早安。

    时针有意义地游摆,文字赞颂这些热烈而盲目的玫瑰。

    昨天。

    我们在苏黎世降落,去往英国的路上选择了火车,我跟一个漂亮的香港小朋友邻座,她会说英语、粤语和日语,她害羞又小声地问我,“jiejie,我们可以聊一个天吗”,我感觉我像是踩在丝绒蛋糕上,实在是太可爱了,完全没有办法拒绝她,她教我唱了一首粤语儿歌。

    红风车,转一转吧,福来我家。

    求丰收雨点降下,花儿别怕,红花开笑一笑吧。

    我们在火车上超小声地一起唱了好几遍,我觉得粤语歌好好听,我大概能理解你喜欢粤语歌的原因了。我正在跟剧组里的音乐老师学吉他,只会最简单的几种指法,等我多练习几百遍。

    我想唱一首《最爱》给你听。

    今天。

    有一个好消息,剧院新增了一场演出,地点设在奥地利。我记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看电影《爱在破晓黎明前》时,你跟我说过的地方,也是男女主角互生情愫的地方。

    还没有定下具体时间,如果可以,我很想跟你一起在维也纳下车。

    在雨中奔跑,在街道上追光,在没有人的地方接吻。

    明天。

    我明天要去参观你的母校啦,而且我特意选择了物理学院的课,我连名字都看不懂,但是我只要想到这是你曾经上过课的地方,我就觉得时间好像会穿梭,我们好像平行时空里变成了同学。

    我不是从小失去母亲的陈子夜,你也不是从小失去父亲的梁季禾。

    我们会认真听课,你会给我讲解听不懂的地方,我会偷偷在你的书包里塞一个小熊挂件。

    阴天。

    我至于忍受不了吃面包了,我跟july找到一家韩国人开的中国餐馆,实在是太难吃了,我第一次吃到汤汤水水的麻婆豆腐,而且辣味有一点奇怪,但是我们没有放弃。

    到晚上,我们按照你的指引找到了kwafood deep fried skewers,不愧叫夸父炸串,甚至有地道的麻辣拌,这是我到英国以后吃的最开心的一顿饭了,果然只有中国菜可以温暖中国胃啊!

    临走的时候july问老板,可不可以卖给我们一瓶麻酱,我们打算接下来的日子里拿它拌意大利面。

    晴天。

    这两周没有安排演出,我几乎都在教室和图书馆里度过,上满了白天所有的课程。

    最喜欢的,还是上完了五节戏剧文学课。我第一次在课堂上主动发言,讲了《长生殿》的梗概,班级里有其他两位来自中国的女孩子,她们有帮助我补充翻译,老师让我唱一段,我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但是还是唱了一小段,我看到外国同学都听呆了的样子,一下子觉得很有成就感。

    我想唱好昆曲,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雨天。

    今天我又去你们物理学院上课了,我真的是愈战愈勇,经历了上次一整节课什么都没有听懂以后,这次我喊上了july一起,可惜,她也听不懂,她说,换句话说,大概就是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比如说,quark fi,这个是夸克的意思。

    但是由于强相互作用力,带色荷的夸克被限制和其他夸克在一起,两个或三个组成一个粒子,使得总色荷为零。夸克之间的作用力随着距离的增加而增加,因此而不能发现单独存在的夸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