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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事我会考虑的。”顾澈朝他鞠了一躬,“先生再见。” 这场护国运动的胜利来得比顾澈想象中要快了不少,李烈钧先生在云南宣布独立,在胡昌的努力下,南方革命热情空前高涨,各省紧随其后纷纷表示独立,袁世凯被迫宣布撤销帝制。 5月8日,军务院在广东肇庆成立,直接与袁世凯政府分庭抗衡,加之此前袁世凯独揽大权,各路军阀早已经心生不满,民情激愤下,其昔日亲信段祺瑞率先拥兵造反,随后不过半月,陈宦在四川宣告独立,无疑是折了袁世凯最后一把刀。 这一路磕磕绊绊,损伤惨重的抗争,终于是到了尾声。 陈宦回京时已经到了六月份,顾澈和夏田寿一同去看过他,陈宦模样憔悴了不少,rou眼可见人消瘦了下去,三句话间两句都在咳嗽。 顾澈不由担心道:“这是怎么了,咳得这么厉害?” “老毛病了,说到底还是年纪大了。”说完,他转向夏田寿道,“我看你这样子,身体怕也是大不如前吧。” 顾澈对于垂老这样的话题并不能感同身受,可看着两位才方中年的男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他忽然觉得心里酸涩异常。 战争在他们眼里脸上刻下了浓厚的痕迹,可谁都知道,心里的痕迹比这要深的多。 致使衰老的不是面容,而是疲惫的心。 夏田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可不是,今年才入春就病了,这才刚好些。” “今年倒没有往年那么冷了,可总觉得干得很。”陈宦说着,又咳嗽了起来,忙端起茶来润了润。 顾澈也低头喝了口茶,惊喜地突然发现这茶生津回甘,爽口润滑,是难得的好茶。 看见他的神色,陈宦笑道:“这是巴山的雀舌,我特意从四川带回来的。” “的确不错。”顾澈点头称赞,又道,“陈宦先生,我有一事要问。” “什么事?” “与您交战的北洋军中,有无一位叫温铎之的参领?” 陈宦几乎没有犹豫,点头道:“这个我倒是印象深刻得很,那人的行军布阵诡谲莫测,连我都几次招架不住。可惜了,那位温参领若是自己人还好……” “那他如今怎么样了?” “两军交战难分胜负,后来蔡锷先生带兵援助,才将他们包围歼灭。” 顾澈皱起了眉,回忆道:“可死伤者的名单里并没有他的名字。” “那我就不知道了。”陈宦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对那位温参领那么好奇?” 顾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不相瞒,他是我爱人的兄长,如今下落不明,难免着急。” 陈宦并不知道温家的状况,听了这话,下意识以为顾澈找了个旧式人家的女子,便调笑道:“原来你喜欢那些氏族的小姐。我帮你问问去,若有了消息便第一时间告诉你。” “多谢。” 顾澈并未解释,对上夏田寿错愕的神色,只是回了个坦然的笑。 喝过了茶,二人将走时,陈宦便亲自送他们去了门口,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陈宦伸手挡了挡阳光,感慨道:“难得这样的好天气了。可惜没见着胡昌,我听说他在南方,怎么也没个消息?” 顾澈应道:“下乡宣讲去了,我在上海见过老师一面,不过两天,他就又去西边了。” 陈宦无奈地叹息:“胡昌这人总有热情,我是干不动了,这次回京,我把四川的军备都交接过去了。” “不回去了?”夏田寿问。 “不了。”陈宦摇摇头,指了指身后的房子,“以后我就只盼着在这院子里种种花养养鸟,一辈子就这么过去,就算了。” 顾澈有些惊愕,问道:“您的意思,以后竟然不再涉政了吗?” “之前我在袁世凯手下,做事总是身不由己,说过许多伤人的话,也干过许多错的事……”陈宦望着长街尽头的落日,眼里泪光闪动,压抑着声音中的悲痛,“以后这政途坦荡,只希望再没有我这样的庸人。” 恐怕余生他都会伴着忏悔度过,为死在他手下的无数亡魂,还有历经波折的共和。 夏田寿知道无法再劝动他,便同顾澈默契地缄口不言,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与此同时,一位身着军服的士兵匆匆跑来,在陈宦身边耳语了几句,陈宦脸色沉了下来,僵硬道:“我知道了。” “有要事吗?”夏田寿问。 陈宦身形晃了下,深吸口气稳住声音,道:“袁世凯没了。” 第66章 guntang 1916年6月6日,袁世凯病逝,黎元洪继任总统,任命段祺瑞为国务总理,顺应民意改回内阁制政体。 神州大地举国欢庆,学生们奔走相告“卖国贼已死”,恨不能挂上红绸庆贺。 顾澈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看到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大总统,在中年受尽病痛折磨,备受唾骂,郁结于心而一命呜呼,他只觉得可惜。 至少在某些时候,这位总统也做了不少利于民生的事,若不是生在这样的时代——内外交困,国家贫弱,面对日本的抢掠也束手无策,他或许会比现在要更受爱戴。 更悲哀的在于,顾澈发现他竟然想不起来,这究竟是第几个生命的逝去了。 太多了,多到很多个夜晚他闭上眼睛回忆这些人的样子,却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