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狼为患 第80节
宁倦:“……” 见宁倦不语,长顺不敢再吭声,默默伺候着宁倦更衣,换上了衮服。 他真的无时无刻都在担心陛下对陆大人用强啊! 宁倦瘫着脸换好衮服,脑子里还在盘旋陆清则方才对他说的话。 陆清则将他踹下床后,耳根都在发着红,像是被投了石子的镜湖,被打破了惯来的从容淡定,涟漪不断,眼神游移了许久,才轻咳一声,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正常现象,我不介意的。” 第二句是:“嗯……果果很健康。” 他坐在地上,看了看陆清则,故作不解:“老师也会这样吗?” 一句话让陆清则耳根的红又加深了两分。 陆清则的气息都不太稳:“自然。” 宁倦的嘴角勾了勾,眼神晦暗不明,只要想想陆清则当时的表现,便有些止不住的心猿意马。 老师害羞还要强作镇定的样子,真是可爱。 他的心情忽然愉快不少,慢条斯理地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留着老师,别给驾辇让他出宫。” 若不是时间不够……等下朝回来,他还要再逗逗老师。 还未体会过春宵苦短,他竟就有点不想早朝了。 宁倦想得很美好,不过陆清则是长着腿的。 被拦着不给驾辇,他就靠着两条腿,慢悠悠地晃出了紫禁城。 路上听见些小宫女太监八卦,今日陛下上朝时,额角好像有点青,也泰然自若,只当没听到。 等宁倦下朝回来的时候,人早就溜了。 长顺也很无奈:“陆大人一定要走,奴婢也不敢真拦着,怕伤到他……” 他心里坚信,在陛下心里,陆大人的安危,肯定比把陆大人留下来要重要。 宁倦语塞,拿陆清则没办法,只能差遣长顺再跑趟陆府,多送些消暑的物件,又派人去搜罗新的玩意儿。 免得下次还要被嫌弃。 陆清则回到陆府,忽略陈小刀调侃的眼神,板起脸道:“这两日先闭门不见客。” 陈小刀猜他是不是又和陛下吵架了,挠挠头应是。 醒得太早,陆清则还发着困,摇摇晃晃地回屋里补觉。 他一向沾着枕头就能睡着,这回却辗转反侧,怎么都入不了眠。 一想到早上的事,就尴尬得浑身都不对劲。 其实没什么好在意的,可他却跟着魔了似的,怎么都忘不掉,哪哪儿都别扭。 藉由此事,陆清则终于真真正正地意识到——宁倦是当真长大了。 陆清则在府里当了几日的乌龟,宫里的赏赐三五不时地送来,长顺每回都隐晦地提提陛下很想他,他也只是笑笑,没打算去宫里。 又过了两日,皇宫里闹得风风雨雨,藏着掖着的,隐约传来个消息。 陛下被人下毒,昏迷不醒。 第五十一章 还未至夜,天色便已经乌沉沉的,风雨交加,电光豁开黑压压的乌云,沉闷的滚雷之后,冷雨簌簌急下。 宫中来人急速敲开了陆府的大门,陆清则坐在书房里,第一时间听到了消息。 陆清则没有多言,行云流水地披上外袍,扣上面具,嘱咐陈小刀:“我可能会离开几日,这几日看好家里,大门关上,不需见客。” 陈小刀原本还有些慌,见他四平八稳的从容模样,吸了口气点点头,撑着伞,忧心忡忡地将陆清则送进了在大门外候着的马车里。 陆清则坐在马车里,闭了闭眼,徐徐呼出口气。 不必恐慌。 和前几日与宁倦讨论的一样,只是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宁倦假装中毒,引出徐恕的身世,勾卫鹤荣上钩。 这几年他们尝试派人潜入卫府,却始终会被拦在最边缘,卫鹤荣过于警惕,将卫府内院守得密不透风、宛如铁桶,徐恕若能进去,便是在这铁桶上钻出了一条缝隙。 这几日他没进宫,宁倦应该是安排好了。 只是这小混账行动之前,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他一下? 因这突发的情况,紫禁城的巡防显然比往日要更严密几分,就算是陆清则,也经过了重重筛查。 路上还碰到了闻讯而来的冯阁老、左都御史秦晖几人,众人面带忧容,谁也没吭声,等到了乾清宫门口,以卫党为首的卫鹤荣、许阁老等人竟已经先到了一步,只是锦衣卫挎着刀守在宫门口,禁止任何人出入。 与其他大臣一起,陆清则自然没有坐车驾,赶来时气息不匀,唇色苍白,看上去受惊不小,上前拱了拱手,淡淡道:“卫首辅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卫鹤荣衣冠齐整,来得并不匆忙,闻声反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没有作答。 许阁老站在屋檐下等了许久,就是撑着伞,下摆也被雨溅湿了,闻言冷笑一声:“我等忧心陛下身体,听闻消息便赶来了,不过来得再快也无用,郑指挥使派人守着乾清宫,眼下既然陆大人来了,看来我们也能进去了。” 仿佛印证了他的话。 守在宫门口的数名锦衣卫里,为首的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多才多艺的小靳,见到陆清则,他便侧了侧身:“陆大人,请。” 许阁老的脸顿时又沉了几分,心里很不痛快。 江右一事后,傻子才看不出郑垚早就效忠小皇帝了,锦衣卫的态度,便是小皇帝的态度。 这小皇帝当年在他们面前俯仰唯唯,现在当真是翅膀硬了,被这陆清则教得连几位阁老的面子都不给了。 他抬步想跟着陆清则进去,却被锦衣卫伸手挡住。 直属皇帝的锦衣卫可不会看候在外面的这些人是谁、官职多大。 卫鹤荣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郑大人好大的权力,我等担忧陛下的情况,郑大人却只让陆太傅一人进去,如此不信任,不怕寒了诸位大人的心?” 此次计划仅有几人知晓,并未告知太多人,几个保皇党着急赶来,听到卫鹤荣的话,脸色登时有些复杂。 锦衣卫的态度就是皇上的态度。 他们在皇上尚幼时,就无条件地选择拥护,支持正统,然而皇上却依旧只信任先皇点的太傅,对他们并无信任。 这感觉确实是……让人有点寒心啊。 陆清则越过这几人,冷冷睇他一眼:“卫大人若真担心陛下,还是少说两句挑拨的话罢。” 顿了顿,他扫了眼赶来的几个大臣:“郑大人担心陛下安危,仓促之间考虑不周,外头雨这般大,几位大人能进去避避雨吗?” 最后一句话是对小靳说的。 小靳犹豫了一下,想到老大说的“等陆大人来了一切听陆大人的”,拱手道:“自然可以,诸位大人,方才多有得罪,请。” 许阁老哼出一声,抬脚跨进乾清宫。 整座宫殿里的气氛紧紧绷着,来往宫人行色匆匆,长顺面色惨白地在寝殿外来回转着,听到脚步声,抬头见到陆清则背后的卫鹤荣,眼里多了丝警惕,绷着脸细声细气道:“陛下眼下不宜被打扰,先请陆大人一人进去便可,劳烦诸位大人等候片刻了。” 文人武将没有看得起阉人的,但长顺是宁倦身边伺候的人,说话有分量,惯来也不会踩低捧高阴阳怪气,语气比外头那些就会横刀阻拦的锦衣卫好多了,其他人便暂时没了意见,看着陆清则步入寝殿。 陆清则本来以为,进了寝殿,看到的会是精神奕奕的宁倦,装着中毒躺在床上,见到他就蹦起来撒娇卖乖。 左右就是设局,为了让卫鹤荣跳进圈套罢了。 但没想到,走进寝殿时,迎接他的是静静躺在床上的宁倦。 以陈科为首的几个太医围在龙床边转着,少年皇帝脸色苍白,长睫闭合着,唇色透着点不太正常的微青,额上微微发汗,陷在昏迷之中。 一路上都十分从容的陆清则瞬间变了脸色。 难道计划有误,假戏变真了? 他竭力稳住了语气,但走过的步伐依旧乱了平稳风度:“陈太医,陛下怎么样了?” 陈老太医躬了躬身,注意到他转瞬即逝的慌乱,怔了一下,陡然想起在江右时,因陆清则病倒而险些失去理智的皇帝陛下。 这师生俩的态度虽然不尽相同,但在某种程度上来看……感情很深啊。 他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叹气道:“陛下中的是一种前朝的毒,药性复杂,早就消失多年了,下官派人翻遍太医院脉案,却只有两则中毒记录,并未记载解法……” 陆清则紧抿的唇色愈发苍白:“陛下是怎么中的毒?” 陈科道:“陛下睡梦不稳,每夜会焚点安息香,方才郑大人派人搜查了一通,搜出了香灰有异,下官看过,是安息香中被掺了毒。” 顿了顿,他看看陆清则紧握着的手,低头补充道:“此毒毒性猛烈,极为危险,好在陛下只是焚烧吸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我等会竭尽全力找出解毒之法。” 陆清则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徐大夫呢?” 陈科脸色更显遗憾,叹息一声:“您应该发现了,郑大人不在,自徐大夫随着陛下进京以来,都是徐大夫进宫为陛下请平安脉,方才排查了一通后,确认只有徐大夫有机会下毒……徐大夫医术甚为高明,以他的天资,毒术与医术必然不分伯仲,恐怕……郑大人已经去抓捕徐大夫了。” 听到这句话,陆清则反而冷静了下来。 既然郑垚去抓徐恕了,那这就是还在按计划走着。 只是…… 他扶着床架,额角还是禁不住突突直跳,简直想把宁倦掀起来。 做戏就做戏,你做那么全套干什么?想让卫鹤荣给你发个小金人吗! 陆清则垂下眼睫,半跪在床边,握住宁倦冷冰冰的手。 和少年以往炽烈、充满生命活力的热度不一样。 就算知道这是做戏,宁倦会醒过来,他也不想看宁倦这样冷冰冰地躺在床上。 他应该是意气风发、志骄气盈的。 虽然经常嫌这小崽子烫乎乎的,但他喜欢的也是摸起来热乎乎的宁倦。 陆清则盯着宁倦苍白俊美的面容,花费了一点时间整理思绪,仔细将宁倦的手掖进被子里,转身时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朝着几个太医深深一鞠:“诸位,陛下就交给你们了。” 几个太医连忙回礼。 “在陛下醒来之前,诸位便请住在偏殿吧,”陆清则望着他们,语气很温和,“陛下的情况,劳请把住口,切莫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