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162节
自信,有血性。 秦胤变弱了,但秦胤还是秦胤。 这让皇上心里更舒服了些。 至于他的用处,倒也符合早朝时,一众人对永宁侯带病出征的看法。 秦胤去了,不为杀敌,而是立威。 管住军中那些互不服气的,也吓唬吓唬西凉人。 倒也,不是不行。 永宁侯分辨着皇上的情绪,暗暗想,差不多,该是最后一击了。 要一个准信。 “皇上,先帝当年的叮嘱,老臣至今不敢忘记,”秦胤抹了一把脸,道,“臣老了,也病了,不能像那年一样,打出大周的气势与威风,让西凉、南蜀胆寒。 但是,这身血,老臣不想凉在京里,洒也得往飞门关洒。 趁着这口气,再与西凉碰一碰,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南蜀看看,大周还能战。 只要南蜀犹豫了,即便老臣撑不住,冯仲也能继续应付西凉人。 老臣如此,也对得起先帝的嘱托了。” 皇上的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紧,良久,道:“爱卿若与林宣一样,南蜀看到我们失去主将,一样会卷土重来。” “皇上这话,老臣不爱听,”永宁侯摇头,“老臣只是病了,又不是快死了,太医都说,只要老臣能养,还能再挺好几年。” “是朕失言了,”皇上道,“朕只是想到林宣……” 林宣最后一次出京前,比秦胤现在康健多了,旧伤复发汹涌而来,根本不讲道理。 永宁侯道,“林宣病故在飞门关外,我们不得已的节节后退,才会失了主动。老臣此去,不出关口,兵力排布好,能瞒就瞒,不能瞒了,散些虚虚实实的传言,反倒是西凉与南蜀要掂量掂量,老臣是真病还是假病。一旦开始掂量,以南蜀的脾气,就会往后退了。” 听他这么一分析,皇上的眉头,终是舒展开了。 之前,他就已经想明白了让秦胤出征的前前后后,眼下看来,的确可行。 先打退西凉和南蜀,去除外患,而女眷留京,牵制秦胤,能极大保证不出内患。 就秦胤这性子,让他舍弃血亲去造反,根本不可能。 秦胤这人,造反也会带上一家老小。 当年响应先帝、揭竿起义,就是如此。 这一次,只要让侯夫人,他的孙儿、孙女好好留在京里,秦胤断不可能胡来。 “爱卿心意坚决,”皇上颔首,道,“朕一味反对,反倒是辜负了爱卿的这一份心意。 爱卿说得对,南蜀与西凉,咄咄逼人,也需要爱卿去灭一灭他们的威风。 朕可以让爱卿去,但你得应允朕一件事。 好好地去,好好地回来,朕和你家里人都在京里等你凯旋。” 话音一落,秦胤激动极了:“老臣、老臣一定不负皇上所托!” 皇上道:“爱卿今日早些回去,收拾下行囊,等兵部安排好你的船舶马车,就能出发了。” 徐公公请了秦沣与秦治进来。 秦胤重新被挪回了竹轿上,由两人抬出去。 徐公公去送,皇上坐在大椅上,揉了揉眉心。 秦胤的激动真真切切,对“家里人留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这也能证明,他目前没有异心。 他就是打去西凉与南蜀,与他之前几次出征一样,女眷当然不随行。 一句正确的话,自然听不出其他意思来。 若是他另有心思,亦考虑过家人的安慰,担心他们在京城里会出状况,那他在听到这么一句话时,会有所反应。 皇上对秦胤的毫无反应十分满意。 第188章 这就安排 徐公公一路送出去,又回到御前回话。 “老侯爷看起来,”徐公公道,“很是高兴。” 听了这话,皇上抬眼,问:“真的高兴?” 徐公公回想了一下。 那副神情,应该是高兴吧? 能看出病气,但精神高涨了许多,整个人都透出了活力。 要不是走不得路,永宁侯怕是立刻就要扬鞭出发了。 思及此处,徐公公悄悄看了皇上一眼。 虽说,平日里,他对那些给皇上添堵的老大人们颇为不喜,机会到了,也吹吹风。 谁让皇上爱听呢? 邓国师说得很对,他这样御前做事的人,图的就是皇上高兴,顺从皇上的心意。 皇上越疏远那些指指点点的大臣,就会越信任他和邓国师。 但是,话说回来,吹风时也得掂量掂量。 吹得不好,火苗冲着自个儿的脸,可就糟了。 今日皇上早朝时被气得够呛,现在好不容易缓和些…… 不适合扇风。 徐公公判断得当,恭谨道:“确实高兴。” 皇上的眉宇又舒展了几分。 秦胤御前的激动与喜悦,应当不是作假的。 这很好! 同时…… 皇上的指尖在大案上敲了敲。 秦胤今儿的话,也算给他解惑了。 先帝驾崩前,曾单独召见秦胤,交谈时间不长,但身边没有留一个人,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当然,也不仅仅是秦胤,几位辅政大臣都曾觐见。 有时留了大内侍,有时一人不留,全看先帝的心情。 先帝彼时大限将至,如此行事,其实很平常。 皇上并没有发现问题,只在他登基后,皇太后琢磨过这事。 毕竟,秦胤不是辅政大臣。 先帝是不是交代过秦胤什么…… 尤其是,皇太后怀疑林繁就是赵临遗腹子之后,又旧事重提,猜过一回。 皇上左耳进、右耳出了,直到近两年,他偶尔会顺着皇太后的思路去想一想。 先帝到底与秦胤说了什么? 今日,才算得了个答案。 先帝担忧身后事。 这样的答案让皇上放心许多。 另一厢,秦沣与秦治抬着永宁侯,出了宫门。 秦胤靠着椅背,脑海里整理着与皇上的对话。 他发挥得,还挺不错的吧? 事前与妻子、阿鸾商议之时,提出来的几个点,该点的都点了。 尤其是,先帝爷驾崩前召见他的那一段…… 那是侯夫人提出来的。 她说,以皇太后和皇上的性子,十之八九,早前就琢磨着了。 他们不知内情,但他们可以猜测。 一来二去,即便猜不到遗诏上,也容易琢磨出些有的没的。 倒不如,由秦胤主动点破。 若是皇上开口问,那无论哪一种答案,皇上心里都会打问号。 秦胤主动说,且是话赶话地说,就显得自然许多。 皇上哪怕依旧怀疑,心里的那个问号也是小小的,细细的,而不是朱笔描画,满了一张纸,粗线条还画个圈。 正思索着,竹轿进了千步廊。 永宁侯赶紧打起精神来。 这一路,但凡从边上过的,各个都能看出老侯爷的好心情。 与先前进宫时的决绝与忧心忡忡不同,现在,当真是人间四月天,花见花开了。 董侍郎闻讯,急匆匆提着衣摆,从兵部衙门跑出来。 “老侯爷,”董侍郎喘了一口气,“您这么高兴,莫不是……” 秦胤握住董侍郎的胳膊,催道:“皇上答应了,你们兵部赶紧安排,别耽误老夫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