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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是月娘节呢,一个本该团团圆圆的日子。 至高至远明月 小娘子的声音低低的,呢喃一般。 顾长晋微微一怔,这诗的下一句是 至亲至疏夫妻。 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天边那轮泛着柔光的月儿。 今儿是八月十五。 嘉佑一十九年的八月十五,他与她在摘星楼相遇。 嘉佑二十年的八月十五,他与她结发成夫妻。 而现在,嘉佑二十一年的八月十五,他与她在距离上京千里之外的扬州,在香樟树影里,感叹着旁人的故事。 那明年呢? 明年的八月十五,他们又会是如何呢?她,可是会离开上京,去大同? 顾长晋乌黑的眼睫缓缓垂下,目光落在她浸在月色里的脸。 容舒。 我现在的处境容不得我去喜欢一个人,可我怕等我能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却已不在原处。我怕我会寻不着你,是以那日,匆匆地同你说了那些话。 他看着她,眉眼里带了点执着,也带了点儿温柔。 那些话,那些在酒窖里同你说的话,你若是不喜,便都忘了。只是那些话,俱都出自我真心。 容舒怔了怔。 她望进他的眼,觉得他此时此刻的目光竟是有些熟悉的。 曾经在梦里,顾允直就是这样看她的。 用带点儿执着又带点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对她说:很快,很快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喜欢你。 院子里沉寂了一瞬。 一道吱呀开门声打破了这阵静寂,绿倚红着眼眶出来,她身后跟着廖夫人的婢女,那婢女面色神伤。 顾长晋看了容舒一眼,道:我进去看看廖总督。 容舒一看绿倚的神情,便知廖绕定是不好了。应了声好,便快步往前去,稳稳扶住绿倚的手臂。 绿倚轻声道:我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反反复复只问我一句,记不记得我与他头一回相遇的地方。 她与他头一回相遇的地方还用问么,自是在春月楼。她在台上唱着曲儿,他领着一群武将从外进来,而后便顿住了脚,在满屋喧闹声中静静听完她唱的曲。 只绿倚知晓,廖绕问的分明是他与范锦书初遇的地方。 不对,他闭眼时还低低说了一句,范锦书,你当真以为是老尚书让我娶你,我才娶你的吗?绿倚清媚的脸渐渐扬起一丝苦涩的笑,你可知我当初为何要气急败坏地削他一记?因为他教我舞剑时,嘴里唤的却是旁人的名字,我只当他嘴里唤的是哪个花楼姑娘。却不想,原来锦书是廖夫人的闺名。 我进去之前都还在想,他或许会认出我,认出我是绿倚,而不是廖夫人。 绿倚的语气怅然若失。 那日回去后,她称病躺了两日。第三日,又重新扬起了笑,做回吴家砖桥最负盛名的花魁。 也就在这一日,昏迷了两日的江浙总督廖绕彻底撒手人寰。 八月二十,梁霄从四方岛凯旋而归。 八月二十二,那位被柳元藏在监军府的廖夫人终于醒来。 容舒不知晓通过廖绕最后的两句话,顾长晋是否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送完绿倚回去春月楼后,她便回了辞英巷。 四方岛彻底被毁,余下的海寇不成气候,往更远些的海岛逃窜而去,投靠旁的海盗去了。 八月二十五,容舒将城隍庙里余下的伤药送回去医馆,又将手里余下的粮食分送给附近百姓后,便从辞英巷回了沈园。 先前那一个多月,她与落烟就借住在巷子里的一家女子武馆里。 这家武馆是辞英巷的一家传奇武馆,馆主姓田,是田氏拳法的传人,只招女弟子传承田家拳法。武馆里的姑娘们个个能打,从这里出去的女弟子,大多都是去镖局走镖,又或者去大户人家给内宅闺秀做护卫。 容舒给阿娘寄的信便是田馆主在镖局走镖的徒弟替她送的。 落烟自小在穆家长大,习的是穆家枪法,对田氏拳法很是感兴趣,闲暇时没少同田馆主切磋,一来二去的,便也混熟了。 回去沈园的路上,落烟悄悄同容舒道:田馆主应当是喜欢路捕头的。 容舒一愣。 田馆主一直云英未嫁,难道就是为了等拾义叔吗? 可拾义叔等的是阿娘。 她私心里自然希望阿娘离开侯府后能有一个好归宿,拾义叔便很好。 只若是拾义叔真的不等阿娘,选择同田馆主喜结连理。 她再是可惜,也不会阻止,只会真心实意地祝福他们。 毕竟,这世间谁都没有资格叫旁的人一直等着。 恍惚间,她又想起十五那日,顾长晋在樟树下同她说的话。 他说他如今的处境不允许他喜欢一个人。 他如今是何处境?怎地好像说得他如今这处境很危险似的。 莫不是同戚皇后有关? 一想到戚皇后,她便想起前世那钻心蚀骨的疼痛。 从前她只要想起那一幕,那股子疼痛就像是残留在她身子里一般,依旧会有痛感。 只眼下再想起,那些痛感仿佛轻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