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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她万事都有父亲替她出头,还得祖母看重,又生下了三房唯一的男丁,女儿还即将嫁入清贵世家。 这样的日子怎会过得不舒心? 按说裴姨娘是妾,只能当得半个主子,见到容舒本该行礼。只裴姨娘从不曾给沈氏行过礼,又怎可能给容舒这样的小辈行礼? 便见她淡淡颔首,对容舒不卑不亢道:不知大姑娘找妾身有何事? 容舒唇角牵起一点儿笑意。 祖母非要母亲阿娘拿出东郊的庄子,说要给二meimei做添妆。姨娘可知此事? 裴韵闻言便道:妾身不知。 容舒点了点头:我亦知晓这样的事,姨娘定然不屑去做。 既知晓不是她做的,那为何要纡尊降贵地来秋韵堂? 裴韵蹙起了眉头,静等着下文。 可容舒说完却打住了话头,只顾着往一边行了几步,仰头看墙上的画。 这是裴韵画的画,一幅雪中红梅图,一幅雨后修竹图,两幅画都画得极好,笔触细腻、意境高远,颇有种宁静致远之感。 好画,姨娘好画技。容舒真心称赞道:这样好的画技自然得用最好的纸、最好的墨。 说着用指腹轻轻摩挲画的边沿,笑道:十金难得一幅的澄心堂纸,果真是滑如春冰密如茧。还有姨娘爱用的这墨当是翠松堂的画眉墨罢?此墨气清而质轻,色黝而香凝,难怪一锭墨值一锭金。(1) 这些纸墨都是同清蘅院拿的罢?我娘出嫁时,金翠珠宝一箱箱一担担地往侯府抬,这排面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子。只如今那十里红妆早都化作了这侯府里的一花一木,也化作了姨娘这画里的一纸一墨。 阿娘心肠好,也不爱同旁人计较,倒是将这府里的人养得越来越贪心了。祖母要抢阿娘给我留的庄子,好放进二meimei的嫁妆单子里。姨娘便是知晓了,大抵也不当一回事。那庄子是祖母非要塞给二meimei的,又与你们秋韵堂何干?对不对? 可凭什么呢? 那是阿娘的东西,只要她不愿意给,祖母凭什么开口要呢?秋韵堂的人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呢? 容舒望着裴韵,渐渐收了笑。 姨娘,你说这世道,是不是不该做个良善人? 裴韵蓦地抬起眼,那双漂亮的眸子竟难得地划过一丝难堪。 住进秋韵堂的这些年,这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百多口人,没有谁敢对她出言不逊。即便是老夫人与沈氏,都不曾这样令她难堪过。 不是不知道秋韵堂的吃穿用度全是靠着沈氏的嫁妆在支撑,可那又如何? 沈氏难道不知她因何能嫁入容家的? 当初启元太子偏信妖道,乱了国统,各地藩王以清君侧之名围攻上京。 整个大胤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后来启元太子被宫人毒杀在内廷,嘉佑帝萧衍成了最后的赢家。 只那时的大胤国库空虚,天灾人祸接连不断,更遑论还有外敌虎视眈眈。 抚恤灾情,需要银子,稳定人心,需要银子,边关战士守住国土,也需要银子。 国库空空如也,这些银子从哪里来? 那时建德帝还未驾崩,嘉佑帝也尚未登基,但底下的谋臣已经列好了一页名单,欲宰几头肥羊立威,好让各地富商心甘情愿地上交家产。 沈家是扬州首富,是大胤出了名的豪富,俨然就是那几头肥羊之一。 只沈老爷子惯会审时度势,早早便看穿了局势,在朝廷罗列沈家罪名之前,便向容家递出了姻缘枝。 如此,沈家借容老太爷之手,主动上交了大半家产。 不仅保住了沈家一族,还趁机与容家定下了亲事。 那时的容家,老太爷与容珺尚且健在,二人为嘉佑帝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整个太原的卫所军户皆视容老太爷为执牛耳者。 嘉佑帝登基后,容家烈火烹油的未来指日可待。 沈家将沈一珍嫁入容家,何尝不是想借着容家的这场从龙之功与烈火烹油的运势谋一个东山再起? 在裴韵看来,沈一珍与三爷的亲事,不过是沈家与容家的一桩生意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然而此时此刻,当容舒说出那样一番话,裴韵骨子里作为世家贵女的骄傲好似被人恶狠狠踩在地上践踏一般。 她出自钟鸣鼎食的裴家,父亲裴珦曾官拜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门生无数,却在建德三十六年,因直谏太子听信妖道佞言,被当时正替父监国的启元太子杖杀于内廷,借此杀一儆百。 裴家因此遭难,男眷发配边疆,女眷被充入教坊司或掖庭。 她也从云端跌落泥潭,十四岁便去了掖庭做女婢。 裴家昔日故旧恐启元太子迁怒,无一人敢对她伸以援手。 直到各地藩王造反,紫禁城大乱,容珣冒险将她救出藏在陋巷里,她才终于离开了掖庭。 后来嘉佑帝登基大赦天下,裴家得以平反,她也脱离了贱籍,被容珣以贵妾之礼抬入了容家。 那时的裴韵若是想,自是可以嫁给旁的人做正头娘子。 然而,她这条命是容珣救的。 从他不顾性命将她从掖庭救出时,她便认定了这个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