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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脸转过去,别看着我。李知憬嘴巴微动, 声音细若蚊蝇,似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勉强算作腹语, 她面向的位置本就尴尬, 偏偏还不自知。 谢杳杳以为他狗脾气又上来了,只得翻了个身,拿起身侧的帷帽遮在脸上,女子在外不可轻易露出睡颜, 他不给她挡,就得用这些劳什子轻纱来遮面, 多热啊。 她本来不困, 可装着装着竟真睡了过去, 直至有马蹄踩踏地面的声响传来,心中一动,低声道:来人了。 李知憬心中盘算事情,一直未睡着,听见谢杳杳出声提醒,轻嗯了一声,二人便不再作声。 谁让你们到这儿等的?来者是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语气不善,高高坐在马上,一手扬着马鞭,一手握着缰绳。 二人皆是一副睡眼蒙眬的模样,李知憬打了个哈欠,慌忙拉起谢杳杳起身,甚至还踉跄了几步,腿麻难忍,这才躬身行礼,态度谦卑:是位老妇人指点我二人来此处,等个机缘。 既然如此,你们二人收拾东西,随我走吧。 李知憬称是,招呼谢杳杳上车套马,也不多问,那中年男子态度缓和少许:你倒有意思,也不问我去做什么,让你走就走,也不怕丢了性命? 那妇人和善,我夫妻二人信她不会骗我们,况且灾异横行,早晚也会过不下去,不如搏上一搏,说不定另有天地,也是上天垂怜。 那老妇人虽然衣衫褴褛,面色蜡黄,近前后,可见手上皮肤粗糙,但谢杳杳递给她一碗面时,还是在她耳后瞧出了乔装的端倪,这得归功于青岚,为她易容时顺道传授了一些识破的窍门。 他们查阅了近两年来失踪人口的记录,又过了遍山匪作恶的卷宗,唯这条路线离青塘镇最近,且本地百姓宁愿绕路也不轻易经过。 百姓说得笼统,不过是山石精怪,鬼力乱神,不少人被捉去了侍奉天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派人来查,也不知是查无异常,还是做做样子,总之没个结果,传言愈演愈烈,渐渐就只有不明就里的外乡人从此地赶路。 他们故意以因病耽搁为由抄近道,踏上所谓天神险地,不想这么快就与对方接上了头,怎么也得去龙潭虎xue闯上一闯。 跟着中年人没走多久,又有人前来接应,递给二人蒙眼用的黑布,替李知憬驾车继续前行。 约莫半个时辰,只听一声到了,黑布被人揭开,光线倏地照进眼睛有些难以适应,下了车面前正对一座庄重高大的木制门楼,上头一块黑色牌匾,写着两个字宁庄。 与江南道其他村庄镇子不同,宁庄的房屋建造几乎一模一样,无论是屋舍的高度还是大小,无甚区别,且排列规则,唯独正北一座红墙黑瓦的三层高楼威严伫立。 村口有个头戴斗笠的老者正在下棋,头也未抬,朝几人招呼道:有新人了?先过来走两步棋。 谢杳杳面露害怕之意,搂着李知憬的胳膊躲在他身后,李知憬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慰,便朝那老者走去。 后背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为防贼人有诈,谢杳杳坚持要护在他后方,以作应对。 某棋艺不佳,还请先生见谅。李知憬坐在空着的石凳上,行平庸之道。 老者言:如今乱世,民生疾苦,上头减赋,下头糊弄。 李知憬接话:今无春久夏,乃是天垂象,示凶兆,定要大乱。 老者又言:若果真如此,那依吴老板所见,谁能平那乱象? 某在连山城中,偶然得知永天教,以除尽世间恶鬼,重塑太平盛世为己任,心之向往。李知憬落下一子:我们普通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了,难不成还要供养那些高高在上的米虫? 老者抬头,一双眼狠厉如鹰,盯着李知憬看了半晌,忽然笑道:吴老板高见,可先留在村中。 鄙人姓丘,乃是宁庄的族长,他们都唤我丘老,你们也随俗吧。丘族长摘掉斗笠拿着手中,一头银发却步履矫健,往村中走去。 中年男子上前,言语亲切了许多:恭喜吴老板,得了丘老的垂青,待顺利通过试炼之后,定是前途无量。我叫丘山,是你们的引路人,请随我来。说罢,走在前头带路。 村中户户大门紧闭,偶有那半开着门的,见有陌生人来,也是不愿露面攀谈,匆匆躲开。 走到一半,李知憬觉得村中布局有些熟悉,便跟丘山搭话:丘山兄,咱们这里屋舍修建位置是有讲究吧。 丘山脚下一顿,步子放缓,也不闷头带路,改为与李知憬并肩同行:不愧是长安城里出来的,又读过书,见识就是广。 他停在一处十字路口前,指着北面高楼,语气中尽是崇拜之意:你将那宗祠看作皇城。 宁庄四四方方犹如棋盘,仿的是长安布局,屋舍犹如里坊,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零八座,每座屋舍大门左上角都有个巴掌大的木牌,刻着崇化安业丰安等。 待你过了试炼一关,自会有人上门结交,吴老板不用介怀。说着话,到了地方,丘山指着门上写有群贤的一间:请二位暂居此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