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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第43节

    邵知新擦了擦额头,发现没有虚汗,就是有点发凉,他说:“查了。韩松山结过三次婚,但他老婆孩子都在d市。”

    徐钰站起身,准备离场:“好的何队,我们会查证的。”

    何川舟仍旧坐着,不急不缓地问:“你们去那边,见到江平心了吗?”

    “见到了!”徐钰一个转身,迅速坐下,“她主动说她看见凶手了,可是又不告诉我们。孩子都高三了,还在叛逆呢。未成年这个身份有点敏感,您一般是怎么跟她交流的?”

    第46章 歧路46

    江平心好几次来分局门前静坐, 都是被何川舟给劝走的,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技巧。

    何川舟眼皮轻跳, 惊讶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江平心看见过杀人凶手?

    转念一想, 江平心数年如一日地在河沟附近巡逻,尤其是每逢刮风下雨天,很少错过。看见什么重要线索倒也说得过去。更令人在意的还是韩松山为什么会出没在那片荒地。

    徐钰单手支着下巴, 诚心请教:“以您对她的了解,您觉得她说的是实话吗?”

    何川舟十指交握,垂眸对着桌面思忖片刻,一掀眼皮,说:“江平心虽然有时候满口谎言, 但都是为了调查她jiejie的事情。她身边的人说她不是一个胡搅蛮缠、不近人情的人, 所以我不认为她会拿这种刑事案件开玩笑。她既然跟你们说她看见凶手了, 我个人偏向是真的。”

    捏了捏大拇指的骨节, 又补充道:“她不一定看见了行凶现场, 否则当时就会报警, 不过应该确实是发现过疑似凶手的人。描述中或许有一定夸张的地方, 为的是吸引你们的注意。”

    徐钰眨了眨眼睛, 眉心紧皱, 不解道:“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何川舟说:“你可以跟她讲道理。”

    “还讲道理?!”徐钰想到这个就喉咙发痒,激动地说,“我跟黄哥对她说的道理总结起来都能出一本书了!关键是她不听啊!”

    何川舟说:“或许是她不想说。”

    “为什么?”徐钰连番追问, “是因为害怕凶手报复?不会真是想拿这个威胁我们进行调查吧?”

    邵知新光睁着他的一双卡姿兰大眼睛在一旁看来看去,完全插不上话。

    何川舟的友好教学时间到此结束:“下班了, 我要回去了。”随即站起身, 无视两个年轻人期待的目光拉开大门。

    黄哥要求何川舟不要参与案件调查, 所以徐钰没敢开口挽留。等人走了才忽然想起来, 忘记告诉她周拓行被带到分局里来了。

    她赶紧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不知道何川舟有没有看见。

    周拓行还坐在审问室里,在黄哥的死缠烂打下无奈地给他讲韩松山的秘辛往事。有些情报来自于长期的走访,有些则来自于记者朋友的协助。

    他调查韩松山已经有一段时间,对这人的社交情况远比警方更清楚。

    “韩松山结过三次婚,此外还有多个情人。听说他在大学时期就有过一个女朋友,是跟他同村的人,父母都默认他们将来会结婚。韩松山读大学时的费用还有一部分是女方父母帮忙出的钱。”

    周拓行在说这些八卦的时候,表情一本正经,仿佛在背诵自己的研究论文。

    “两人在一起秘密交往过几年,韩松山一直觉得她没文化,举止粗俗,所以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两人的关系。大学毕业后两人分隔两地,很少有往来,算是分手了吧。

    “因为新闻造假的事情被辞退之后,韩松山凭借自己的人脉以及狠辣的手段,很快积累到一定财富,跟a市本地的一个女人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可是没多久就离婚了。第二段婚姻也持续不到一年。转去d市发展后结了第三次婚,生了一个儿子,今年六岁。他非常宠爱。”

    黄哥点头,转动着手里的笔问:“他跟前面几任妻子的关系处理得怎么样?”

    “很糟糕,他不是一个对女人慷慨的人,连对他女儿的关系也不好,很多年没见过面了。”周拓行说,“他婚内出轨。前两次离婚的时候,妻子根本不知道他的财务状况,财产分割有些潦草,孩子的抚养费也没有拿到多少。”

    “哦……”黄哥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知道他都有什么仇人吗?”

    周拓行按了按鼻梁,声音沉闷地摇头:“如果你要问谁对韩松山有杀人动机的话,那太多了。近了有何川舟、陶睿明,远了有被他抛弃过的多个女人,以及在他笔下利益受损的受害人。他被公司辞退之后,彻底抛却新闻人的基本道德,做事无所顾忌,凡事只向钱看齐。你需要我给你一一统计的话,简直罄竹难书。而且他做事非常小心,很少留下自己的把柄。就算被发现,也不会留下关键性证据。多次被受害人起诉,要么胜诉,要么庭外和解,只有一次被判名誉侵犯,惩罚也只是无关痛痒。”

    黄哥听得津津有味,闻言拍拍胸脯,一脸大无畏,愿意为了事业鞠躬尽瘁的正义表情,说:“不要替我们警察嫌麻烦,这都是人民公仆该做的!这样,你先列个详细名单出来,我们一一核实。韩松山平时都在d市活动,符合作案时间的目标应该不多。”

    周拓行目光微凉地瞟来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有种冷笑的意味。缓缓阖了下眼,别开视线,没有开口拒绝。

    黄哥身边的搭档当即领悟——这人跟他们何队一样,是个看着石心木肠,其实可以得寸进尺的对象。

    黄哥对人性弱点的拿捏显然比他到位,面不改色地问:“韩松山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针对何旭?陶睿明说,是因为何旭间接害死他妈。”

    周拓行这次是真的露出个冷意森然的笑:“呵。他放屁。”

    周拓行骂脏话的样子让两人都愣了下,潜意识里觉得他是个斯文人,不会从嘴里说出那么粗俗的字。毕竟他早前来分局的时候都要穿一身西装,很注重体面。

    周拓行咬了下后牙槽,眼神里闪过暗沉的戾气,又很快掩了下去,说:“韩松山跟他母亲关系确实不错,不过他母亲是患癌病逝,跟有没有钱的没关系,都治不好。韩松山记恨何旭,主要是因为早些年做事不干净,骗钱骗色,被何旭抓住了把柄,捅了上去,让他颜面尽失。那时候他母亲早就已经死了。”

    黄哥回忆着几度秋凉写过的那篇文章,有点无法想象一个在年轻时称得上有追求、有理想的青年,是如何在步入社会的短短数年间,成为一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人的。

    完全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周拓行不留情面地评价:“韩松山睚眦必报,凡是得罪过他的人,找到机会都要报复回来。

    “他其实强烈自卑,对利益与名望的追求根植于心。如果新闻造假的事情没有被曝光的话,他可能还会想方设法维护自己道德上的形象。伪装被撕破之后,就放纵地朝着金钱的一面堕落沉沦。”

    早20年的时间里,他因贫穷跟弱小披着一层纯良的羊皮,借以谋取他人的善意与同情。

    见识过社会的现实跟残酷,又迫不及待地显露出自己的爪牙,试图拾起曾经丢失的尊严与傲气。

    本质其实都是薄情寡义,唯利是图。

    黄哥唏嘘地摇了下头,不想深入讨论韩松山的人品问题。

    两人谈了很长时间,等要送周拓行离开的时候,黄哥还有点依依不舍。

    他站在门口,握住周拓行的手,用力晃了晃:“下次合作啊。”

    想了想又纠正自己:“下次先打个招呼再合作啊。”

    周拓行连续说了几个小时,有些问题还是翻来覆去地重复的,面容上难免带着疲惫,一个字都不想回应,抽回手,往楼下走去。

    黄哥拿着周拓行列出的名单,笑吟吟地回到办公室,递给负责的同事,说:“核实一下。再看看这里面有哪些人在a市。”

    他往房间角落一瞧,冲徐钰仰起下巴,问:“战况如何?”

    徐钰顿时满脸愁苦,沉痛地说:“不堪一击!”

    邵知新更是蔫头耷脑,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黄哥嫌弃地打量二人,半坐在办公桌上,训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那么没出息。”

    徐钰委屈地说:“何队还白眼我。”

    邵知新控诉:“她主要瞪的是我!”

    “你是应该的呀!”徐钰说得理所当然,“我以前可是咱们何队的心尖尖,她没吓过我!”

    邵知新胸口一哽,“哇”得叫了出来。

    ·

    从昏暗的电梯里走出来,何川舟推开家门,第一眼以为是自己进错了地方。

    房间被仔细打扫过。地板拖得干干净净,连客厅的窗帘也拆卸下来,晾晒在阳台上。

    茶几跟餐桌上摆了几束太阳花,客厅的一堆古旧家具则罩上了崭新的防尘布,外面贴了几张便签纸。

    何川舟过去撕下来,有的写着“可以扔”,有的表示自己不适合查看,所以还没收拾,让她自己决定。

    何川舟的胸口莫名生出种不安的躁动,更近似于来自直觉的恐惧,她叫了两声王熠飞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正要过去阳台,又发现茶几的花瓶边上压着一张便签纸。

    黑色的字端端正正地写着:

    “姐,绿色卡的密码是我生日,请你帮忙交给我爸爸,是我这几年自己攒的钱。他最近在a市西区xx路的小餐馆里打工。

    “蓝色卡的密码是何叔的生日,是你以前给我打的钱。本来想给你买礼物,但是你家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你自己看着买吧。

    “客厅里有一张照片我拿走啦,不还给你了。不过我可以送你一幅画,等我画完了再寄给你。

    “我在d市找了份工作,今天要去报道,就不跟你道别了。”

    何川舟习惯性地翻到背面,看见背面还留了一句话:“jiejie,记得好好吃饭啊。”

    何川舟心脏的跳动有点失速,脖颈上的经脉都仿佛在跟着膨胀,这种异常出现得毫无道理,她安慰自己一句,快步走回房间,从柜子里翻出一把钥匙,小跑着冲到对面的楼栋,打开那个早就生了锈的门锁。

    手机的光线照进去,临近门口的灰尘因为风的煽动飘了起来。

    还是多年无人居住的模样,地上没有任何足迹,王熠飞没回过自己家。

    第47章 歧路47

    何川舟回到家, 给王熠飞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的提示。又给周拓行打, 对方也没接通。

    一直到晚上9点左右, 周拓行离开分局,照着未接记录给她打回来。

    两人同时开口。

    “阿飞呢?”

    “我没事。”

    紧跟着双双沉默下来。

    何川舟回过神,率先说了句:“我知道你没事。”

    周拓行慢悠悠地回道:“哦。”

    何川舟今天听了太多次“哦”, 第一次发现这个字蕴含的情绪是如此丰富,现下觉得这个回复多少有点复杂。

    不等她品味,周拓行很快又说:“他今天早上说过去找你。怎么了?”

    何川舟:“他已经走了,给我留了银行卡。很仓促,我觉得不对劲。”

    周拓行语气认真起来, 说:“你等等。”

    他挂断电话, 过了两分钟后又打回来。

    “没人接。”周拓行说, “是不是去找他爸爸了?”

    何川舟也不想渲染恐慌情绪, 说不定王熠飞只是暂时失联, 她冷静了下, 平和地说:“可能吧, 明天我去找王叔叔问问。”

    “我陪你一起去。”周拓行应该还站在路边, 背景中听着有风声, 他问,“几点?”

    王熠飞的爸爸叫王高瞻,没入狱之前是一名财会。

    第二天早上, 何川舟照着地址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街边支着的一张小桌子上吃饭。

    泛着油花的桌面上摆了两屉小笼包, 还有一碗豆浆跟一碗面。东西都是满着的, 应该是刚坐下不久。

    王高瞻见到何川舟, 第一眼估计没认出来, 只下意识看了眼对面,又埋头吹散豆浆上的热气。

    倒是跟他同桌吃饭的青年立马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迎接贵人似地招呼道:“哟,何警官呀?这么大早来这里吃早饭啊?这位是你的新同事?长挺帅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