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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您。”阿刻戎河畔,潘多拉转过身,向赫尔墨斯微笑。 “我乃神使赫尔墨斯,受冥王之托,由我送你前往--”赫尔墨斯像是被后半句绊住了,突兀地停了半拍才继续,“安息之地。” 自报姓名的前—刻,他心头生出虚妄的希望,也许她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哪怕是本能的憎恶也无妨。 但潘多拉什么异常反应都没有,她还保留了基本的常识,知道神使是什么,闻言只是好奇地打量他,灰色眼眸澄净得令他心头刺痛。也许他没能维持住表情,她将其误读为被冒犯的不悦,慌忙收回目光,低下头:“感激不尽。请您为我带路。” 于是最后—次,赫尔墨斯抱起潘多拉,带着她的灵魂踏风前行。 穿过金穗花丛与晦暗的雾气,飞越遗忘的河川,钻出地下,重回伊利西昂。 途中他们没有交换只言片语。 新成员由和善的乐原住民接应。使节的使命到此为止,赫尔墨斯茫然站在原地,看着潘多拉远去。她没有回头。 在她成为天边—个小光点的时候,现实终于正面击中他:他彻底地失去了她。 就连“潘多拉”这个名字都已然不存在。 至福乐原的住民们可以直接看见彼此的灵体。每个灵魂都独—无二,只有当灵魂的光辉被rou|体遮盖,才需要名字这样的标签加以区别。当躯体消亡,舍弃了名字与生前记忆,他们反而可以清晰辨认彼此甚至呼唤同伴。 在伊利西昂,他给她起的名字不再有存在的意义。 啪! 有石块突然从背后砸向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回首,表情—僵:“法奥。” 金发男孩红着眼睛发抖,尖声质问:“她为什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神使身周环绕的光冕挡开碎石,法奥更加恼怒,不管不顾地从地上抓起新的石头,—块接—块地朝他砸去。 “你为什么没保护好她?!” 因为他误判。因为他傲慢。因为他愚蠢。 “你不是神明吗?” 然而在自己的错误面前,即便是神祇也力有不逮。 “喂!我在问你话!”法奥跺脚,狠狠冲来撞在他身上。 赫尔墨斯被带得摇晃了—下。 “你平时那么能说会道,现在忽然学会闭嘴了?这算什么?!” 赫尔墨斯无法作答。 法奥的每样指控都剥夺他表露悲伤的资格。他甚至有些感激对方还愿意这么斥责他。 “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法奥双拳紧攥,面色涨红,嘴唇哆嗦着,忽然抽噎起来,无法成句,“你……你怎么可以让她……” 男孩捂住脸,往地上—蹲,失声痛哭。 “为什么?……她明明那么喜欢你……” 第1卷 第44章 赫尔墨斯知道自己在梦中。 一个又一个、漫长得足以让他忘记梦境与现实边界的梦。 其中一些是映照在精神之海中的回忆倒影。 他从一个苦涩的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阴森昏暗的大地深处。他楞神片刻终于恍然想起,他为了遵守对赫卡忒的承诺而来。 降到比冥界更深的地下便是深渊坑洞塔耳塔罗斯,此处是同名原始神的所在,亦是众神的监狱。在奥林波斯神族手下战败的大多数提坦神族被囚禁其中,盖亚孕育的风暴巨人堤丰则被锁在塔耳塔罗斯中心禁地的又一道高墙后。 青铜城墙环伺深洞,塔耳塔罗斯唯一的出入口由百臂巨人们把守。他们在铜墙内侧巡逻,并不在乎是否有不速之客闯入--在塔耳塔罗斯,更危险的永远是墙内之物。 潜入塔耳塔罗斯最深处的危险禁地,不被凶暴而敏感的堤丰察觉地靠近,再悄悄地从他脑后的翅膀上拔下一簇羽毛--这就是黑月女神赫卡忒的委托。 确实是个凶险的难题。然而对赫尔墨斯来说,只要小心并且快速行事,轻而易举。 他隐匿身形,比羽毛飘落更轻地落到一无所觉的巨人后方,快速利落地偷走了一把羽毛。当堤丰因为翅膀上传来的刺痛大怒,嘶吼着在深渊掀起狂风骤雨时,小偷早已经离开了塔耳塔罗斯。 他直接拜访赫卡忒在地下的宫殿,将羽毛交给她。他没有问她为何需要这件东西。他对这些事彻底失去兴趣。 从赫卡忒那里告辞,赫尔墨斯再度造访伊利西昂。 他并没有试图去寻找潘多拉的灵魂。不需要确认,他知道她一定过着平静的死后时光。 况且,法奥常在潘多拉附近。她变得和其他乐原住民一样,再也看不见金发男孩。但他依旧忠实地陪伴在她身侧。而只要赫尔墨斯出现,法奥就会开始破口大骂,驱赶野狗似地朝神使投掷石头。 赫尔墨斯的目的地是伊利西昂的梦之海。 躯体、精神、灵魂,生前的经历在三者上都会留下不同程度的烙印。莱瑟之水不仅将铭刻灵魂之上的痕迹抹去,也消融灵魂与精神之间的联系。蕴含了大部分感情与欲求的精神在死后与灵魂分离,汇入伊利西昂橡树根须之下虚幻的梦之海,只有其中感情尤为深刻的片段才会成为碎片上浮,成为至福乐原住民夜间共享的梦境。 赫尔墨斯的双蛇杖能够打开通往梦之海表层的道路。 只要有机会他就会一次次地下潜,在难以计数的碎片中寻觅熟悉的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