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不想上位(重生) 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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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时分,只见一乘四人抬的紫顶油绢轿子从街口抬过来。 文凤真下了马车,冯祥立刻撑上一柄油纸伞。 自从梦见大红吉服的帝王,他片刻惘然。 随着离宴席越来越近,心头的预感也逐渐强烈。 灯火将他的影子足足拉长一倍,雨点儿乱溅,不顾冯祥的错愕。 他一把拉过油纸伞,雪白指骨攥紧了伞柄。 雨珠不断沿着伞骨滴落,几乎围成了一圈雨幕,朦朦胧胧轻纱飘拂,只有伞面下的眉眼清晰。 他似毫不在意,清凉之意,反而可以让他清醒。 文凤真隐约看到首辅府。 东西两条街灯火通明,挂了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 各班官员携礼前来道贺,到处燃起了鞭炮,大小各色轿辇一乘接一乘匆匆抬过。 是什么事值得一向简朴的首辅如此兴师动众,他冷笑一声。 门口的管事忙过来哈腰,接过淮王殿下的随礼。 管事只感到指骨冰凉异常,雨水湿腻,淮王殿下的手好冷。 可他从来都是个小火炉。 管事诧异地抬头,殿下的身影永远淡定从容。 一路过了花厅,文凤真瞧见影影绰绰的人影。 首辅府高朋满座,隔开一道帘子,嘈杂声、唱喏声、欢笑声远去。 他梦见过这个场景。 多像他在梦里跟辽袖成亲的场景,宫墙内外欢声笑语,张灯结彩,人人齐声恭贺帝后永偕琴瑟。 他的皇后……袖袖。 文凤真不由得嘴角微扬。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文凤真脑海中一声声“微臣恭贺帝后永偕琴瑟!” 与此同时,明功堂一片觥筹交错,众人起身,齐声开口:“恭贺宋公子与辽姑娘文定之喜!” 最后一声文定之喜字音未落。 蓦然,“啪、啪、啪”三声清脆的鼓掌不紧不慢地响起,拉过了众人注意。 随着管事长长的一声唱喏:“见过淮王殿下——” 满堂人人错愕转过头,手中杯盏几乎不安得跌坠,嘴角笑意凝固,露出了极其古怪尴尬之色。 辽袖一回头,愣住了,紧紧攥住衣襟,瞳仁一丝不晃。 宋搬山眉眼平静,缓缓抚着指节,眸光瞥向了二楼准备齐全的弓/弩手。 宁王坐在黄花梨椅子上,饮了口酒,嘴角牵起淡淡一笑。 他果然来了,看来是不必自己动手了。 文凤真一向孤高自负,宁王还真挺想见见他的手段。 饶是一向镇定自若的陆稚玉,此刻瞳仁微缩,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按紧了扶手,几乎起身,却被她父亲按了下去,眉眼逐渐阴冷。 殿下……殿下他怎么会来! 刹那功夫乌云密布过来,雨点儿烧铁淬火,落在屋檐上滋滋冒青烟。 不消一个时辰,已经积雨成河。 他踏积水而来,沾湿了鞋履和衣角也浑然不觉,腰身极直。 将油纸伞面缓缓移下,露出一副俊丽生动的脸。 墨发如上等绸缎,被玉簪束起,极白的侧脸,下颌线弧度优美,身姿峻拔瘦削,暗色绣金衣袍更衬得肤光胜雪,唇色殷红。 拉开极鲜明的光影,站在人群中极不容人挪眼。 没人欢迎他来! 但是京城人人巴不得看他笑话,巴不得看他落魄然后狠狠踹一脚。 众人虽然是坐着的,眼底充满了激动、颤栗、猩红的狂热,唯恐世事不乱的幸灾乐祸。 文凤真绝不是个善茬儿,他来做什么! 只有谢明郑山等几个世家子高兴看到殿下,他们从父亲身边出来,围绕在殿下身边,眉开眼笑问个不停。 “今日这样大的雨,以为殿下不来了。” “哥儿几个正投壶行酒令呢,殿下要不要——” “哎——殿下!殿下?” 文凤真不言不语,嘴角淡淡笑意,带了一群奴仆,缓缓走在大堂中央。 人群纷纷让开,他的漂亮携了攻击性。 呼吸声中、金珠帘子中、朦胧雨幕中、众人炽热的目光中……让人恍然间看到一头危险的雪蟒吐着鲜红信子,游走人间。 雪白的鳞片在灯火下折射出五彩绚丽的光芒,琥珀琉璃瞳仁流转间,满室灯火明了又灭。 熠熠生辉,美到不真实。 他漫不经心地眉眼一瞥,目光锋利得夺人呼吸。 高挺的鼻梁上坠着一颗摇摇欲坠的雨珠,晶莹剔透。 文凤真嘴角抹起笑意,朗声道:“晚辈文凤真见过首辅大人。” 老首辅面色铁青,强硬地负手:“淮王殿下,老夫记得并未请你,若你是来道贺的便罢,若是旁的,别怪老夫下逐客令!” 文凤真漫不经心的掀起眼帘,一抬手:“本王从不强人所难,不喜欢做些血流成河的事情。” “今日一个侍卫也未带来,诚意十足,首辅大人可放心了。” 他淡淡扫视一圈,周遭都松了口气,抹了抹虚汗坐回原位。 怕什么,这么怕做什么。 老祖宗宽言道:“凤真,既然来了,那就好好落座吧。” 文至仪怯生生唤出声:“哥哥……” 没有人能摸透文凤真到底想做什么,只知道他来者不善! 文凤真面色如常,永远这样不疾不徐,心底却仿佛遭到一记猛击。 眼前有些模糊,乾坤旋转。他睫毛倾覆,再度掀起眼帘,已经恢复如初。 眼前的一切像是假的,却无比清晰地提醒他是真的。 明晃晃的客堂,大红剪纸,极精巧的手艺,到处都是红的。 辽袖牵住了宋公子的袖子。 她仰起一张小脸儿,面颊红润,唇瓣柔软,这样美,让人呼吸都轻了。 眸子亮晶晶的,瞳仁倒映出宋公子的侧脸。 散发着文凤真看不懂的光彩。 她此刻很欢喜,如梦似幻的甜蜜。 那是在他梦里很少出现的笑脸。 那是他最渴求的东西。 宋搬山将她护在身后,紧紧盯着他,所有宾客都站起身,有的不怀好意,有的激动兴奋,有的面色凝重。 甚至他的奶奶和meimei,一脸担忧揪心。 仿佛只有他一个人是坏人。 从来如此,无论是走在孤独又荆棘遍生的复仇之路,还是来见她一面,总是有这么多人跟他作対。 他永远站在众人的対立面。 文凤真压制住心底的情绪,面无波澜,再度抬眸,望向她的那一刻,辽袖也正好看过来。 她的目光似乎撼动了一下,笑意凝滞,随即牵起嘴角。 她笑得沁人心脾,两个小梨涡就不曾放下过,越看着他,她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说不出的轻松愉快。 她拉住了宋公子的袖子,大方坦然地対他笑了笑。 “见过殿下。” “云针,快伺候殿下落座。” 她说得这样惬意轻松,怡然自得,対他笑得愈舒心,愈乖巧安静,文凤真指尖攥进了掌心。 他感到身体内游走的雪蟒一口口撕咬他的五脏六腑。 袖袍下,掌心的血珠一点点渗透,几乎握不住,他手掌克制到显露青筋,缓缓坐在一把太师椅上。 满城权贵几乎都来了,他的奶奶meimei也在,他的敌人也在,还有那么多下人。 他必须平静到无懈可击,不容人掰开一丝一毫的罅隙。 文凤真绝不会让人看笑话,他面色镇定,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抬头时,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愈是表露出在乎,愈会被闻到血腥味儿的豺狼撕开。 他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掩饰掌心下发暗的血迹。 他永远精力旺盛,精神十足,为何此刻身体隐隐发冷,喉头干涩,每一个字音都需要竭力维持。 文凤真的声音毫无感情地传来:“真热闹啊。” 兵部尚书陆恩笑眯眯道:“殿下,辽姑娘和宋公子今日仅是文定之喜,就这样热闹非凡,等下个月正式大婚,不知要多风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