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雨 第18节
夏郁青相信,赵钰洁应该知道她为什么陡然疏远,因为她从来没问过自己。 久而久之,程秋荻和方漓都看出端倪,私下悄悄问她,和赵钰洁怎么了。 她只说,两人性格不合。 一开始程秋荻还有心想要在中间说和,后来发现夏郁青决定过的事情,态度异常坚决,也就放弃了,尊重她的意见。 夏郁青有时候会觉得难过。 “成年”的标志之一,是否就是明明心知肚明,彼此厌恶,却会维系虚伪的体面。 她读高中的时候,跟好朋友宋苗实打实地绝交过半年。 虽然后来两人又和好了,且关系比以往还要亲密,但绝交的那半年里,是真的互相一句话都没说过。 小孩子爱恨浓烈,什么都要纯粹。 元旦三天,夏郁青除了给人补课,就是在图书馆里苦练英语听力。 别的科目她都有信心,背熟了一定没问题,就连系里大多数人觉得难的《行为科学统计》,她也手到擒来。 唯独英语听力,鬼门关一样。 元旦节后,开始进入考试复习周。 新传的课程以理论和概念为主,期末考试题型大多是名词解释,案例分析等等,是以临时抱佛脚的氛围非常浓厚。 大家打印了从上届学长学姐手里流传下来的重点笔记,熬夜背诵,考一门丢一门。 最后一门是“思修”,考完彻底解放。 昨天还在担心自己《计算机基础》会挂科的程秋荻,已经开开心心计划寒假出游的事情了。 回宿舍路上,程秋荻问夏郁青准备几号回老家。 “我应该不回去,我准备跟舍管申请假期留宿舍。” “为什么?过年不跟家人团聚吗?” 夏郁青没有跟除了陆西陵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讲过自己差点被18万彩礼“卖”给一个陌生男人的事,多少觉得羞耻。 “嗯……他们想开年以后来南城玩。”夏郁青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 程秋荻没再追问,“那你除夕也在宿舍?” “……应该会去亲戚家吧。” “有空可以约我出去玩,我们去看电影。” “好啊好啊。” 回到宿舍,夏郁青给陆西陵发了条微信,汇报自己考试结束。 之前圣诞和新年,她都会发去祝福消息。 陆西陵或许很忙,都是延迟回复,除了同样祝她节日快乐,没什么别的内容。 晚上九点,夏郁青才收到陆西陵的回复。 lu:知道了。 夏郁青考虑如何回复,看见顶上一行“正在输入”开始闪烁。 等了片刻,陆西陵却没再发过来。 直到一小时后,才又收到回复。 不是微信,是一通电话。 陆西陵的声音与平日有微妙不同,三分哑,嗓音更浮一些:“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英语也没有失手。” “还在学校?”陆西陵又问。 “嗯。” 她似乎隐约听见滑动打火机的声音,电话里安静了片刻,陆西陵说:“夏郁青。” 如果她没记错,这是陆西陵第一次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她。 她像是上课被突然点名,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 陆西陵在电话里淡淡地说:“奶奶说你是‘福报’,你觉得是吗?” 夏郁青有点懵。 今天陆西陵的声音、语气和所说的内容,都十分反常。 她想,他是不是喝了酒。 没等她回答,他又说:“挂了。早点休息。” 夏郁青忙喊道:“陆叔叔。” 通话还在继续,但无人应答,她看了屏幕一眼,说,“那个……那个……吃夜宵吗?” 半小时后,夏郁青在校门口上了车。 司机开的车,陆西陵坐在后座。 车门阖上的一霎,她闻到淡淡的酒气。 其实有点难说清方才为什么要提议请他吃夜宵,可能是因为他的反常,让她有点不放心。 他平常那么照顾她,她投桃报李,关心他这个长辈是应该的事! 现在见了面,陆西陵的状态倒还好,应该不是特别醉。 他没穿外套,身上一件黑色套头毛衣,跷腿歪靠着椅背,面色很沉,和他平日那种对人爱答不理的腔调还不大相同,是明显能感觉到,他心情很不好。 第12章 司机在前方掉头,询问:“陆总,车开去哪儿?” 陆西陵看向夏郁青,夏郁青也看着他。 陆西陵觉得好笑,“不是你说要请我吃夜宵吗?看我做什么?” 夏郁青想了想,“吃烧烤吗?” “腻。” “砂锅粥?” “……” 夏郁青又思索片刻,“我之前住清湄苑的时候,在附近做兼职,那边有条河,河堤上有卖煎饺的小摊子,只是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开。要过去看看,顺便吹吹风吗?” 她望向陆西陵。 陆西陵“嗯”了一声,无可无不可的,“你给司机指路。” 夏郁青好几回坐副驾跟陆西陵并排,但可能座位中间有排档阻隔,会觉得自己与陆西陵是身处不同空间。 现在同坐后座,体验很不一样。 陆西陵身体歪靠,神情怏怏,不似平日一身正装的肃严,却反而存在感倍增。 她无端紧张,呼吸也轻——空气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陆西陵阖着眼睛,不大想交谈的模样。 夏郁青就不出声。 她身体微微朝后靠去,两手自然垂下,放在身侧。 手指触到什么,她低头看一眼,是陆西陵放在座位之间的驼色大衣,柔软的羊绒料子。 她手抬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手指微微蜷缩,好像那触感还在指腹。 河堤很近,片刻就到。 司机在附近找空位停了车。 夏郁青提醒说“到了”。 陆西陵睁开眼,随手捞起大衣。 下了车,陆西陵披上大衣,抬头看一眼夏郁青,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棉服,脖子上绕着上回陆笙送她的那条灰色围巾,看起来保暖性不错。 夏郁青往前方张望。 她那时候来是夏天,晚上常有过来散步锻炼的人,沿路还有人摆摊,卖衣服的,贴膜的,卖炒饭炒面的,等等。 现在时间晚,又是冷天,河堤上一个人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煎饺摊了。 陆西陵看向她,似乎是想看她怎么收场。 夏郁青摸摸鼻子,硬着头皮问:“……再换个地方吧?” 陆西陵挑眉,“大晚上遛人玩是吧?” “对不起!”夏郁青能看出来,陆西陵其实并没有生气。 陆西陵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朝河堤上走去。 来都来了,吹会儿风再说。 夏郁青跟过去。 陆西陵微微弓着背,两臂撑在河堤边缘的栏杆上,吸了口烟,缓而沉闷地吐出。 河面黑沉,四下寂静。 夏郁青两手撑在栏杆上,偏过脑袋看着陆西陵。 夜色勾勒出一道沉默的影子,只有指间的一点火星时明时灭。 她一直觉得,陆西陵身上有种孤独的气质。 此刻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