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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万安 第6节

    这些人家中大多都有妻儿,有的还是家中独子,失了一根顶梁柱,那真的是叫天都塌了。

    抱厦里安静了一会,明月想起自己院里的秋雁,当年就是这么进的府。

    “谢欢说要办个游湖会,遍请苏州名流,替那些遗孀稚子募捐,办个善堂。”明娇难得没说什么酸话,“她已同我母亲说好了,我们府上的姑娘都去……”

    明娇别扭道:“你可别误会,闷着不高兴,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明月摸摸她的脑袋,“这是好事,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明娇被哄两句,面上就止不住笑,“我还有个好玩的事要同你讲呢……长姐有没有发现,谢欢同表哥根本不亲,表哥指不定更喜欢我呢。”

    明月想起这些因战乱支离破碎的家庭,心中怅然,并不感兴趣,但还是惯性地捧场,“他们兄妹确实有些生分。”

    明娇,“其实谢欢是谢家旁支的女儿,同表哥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她父亲不过京中八品小官,并不体面,她如今这样富贵是走了大运,太后娘娘有个孙女叫清河郡主,郡主娘娘不能生育,又同她母亲有些裙带关系,就把她抱养到膝下了,她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但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就跟潜哥儿一样,虽不是亲生的,但比亲生的还要疼宠。”

    潜哥儿是三舅舅的独子,三舅舅不能生育,从旁支抱养来的。

    明月作势要拧她的嘴,“你紧紧嘴,不许到处说,当心叫潜哥儿听见了。”

    “他那样一个小人儿,听得懂什么?”明娇撇嘴,继续道:“表哥是姨母的独子,小时候是在陛下膝下长大的,何等尊贵,高了谢欢一个辈分呢,我估摸两人许是连面都不怎么碰过。”

    明月见她兴致勃勃,讲得满头大汗,不由给她打起扇来,“你歇歇喝口茶吧……”

    一旁的明淑好奇道:“那谢表哥是你姨母的孩子,怎么同你姨母一样的姓呢?难不成像长姐一样?”

    明淑只长了一根直肠子,平时一般不说话,一说出来就能叫所有人看着她。

    明娇怕提起明月的伤心事,瞪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明月倒是不怎么伤心,笑着把明淑搂到怀里,“你说就是了。”

    明娇见她确实不在意,又兴致勃□□来,“这事我也不知道呢,我们家都多少年没回京城了……总之没听我娘提过表哥的父亲,怕是也不在了,哎,我也不敢问,她指定抽我……”

    明月忍笑,“那你可别见人就讲,传到舅母耳朵里,有你好看的。”

    几人闲话的功夫,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明月并不留她们,都赶回自己的院子。

    ·

    很快到了老夫人的生辰,明月越发睡不好觉,起得格外早。

    院子小,日日都洒扫的,明月依旧盯着下人们又整理了一遍。

    待事情忙完了,时辰还早,明月也没心情看账本,叫人搬了张躺椅,懒洋洋地靠在院子里。

    翡翠坐在一旁剪银两,一块大元宝剪成一块一块的碎银,方便换用,再拿香包装着,赏给下人时也好看一些。

    明月每月只二两银子,又没有父母私下贴补,更没有旁的的进项,只能处处节省。

    翡翠年纪大一些,把银两剪完了,端个小凳坐在明月身边打扇,“咱们的寿礼是不是单薄了些,添些别的才好。”

    府上处处要花钱,处处要打点,稍有不慎要叫多舌的下人嚼舌根,因此明月实打实没存下什么银两。

    明月闭着眼睛打扇,“没事的,我什么状况人家都知道的,何至于打肿脸充胖子……有什么送什么,有金送金,有银送银……总归叫老夫人高兴就是。”

    翡翠有些心酸,旁人看她是明府大娘子,瞧不见寄人篱下的心酸。

    别的小娘子瞧不上府上做的新衣,早早花钱就在府外做了漂亮的秋衣,明月老老实实地等着府上一年四季新衣的分例,指不定来年还要接着穿,日子过得十分拮据。这都不说,老夫人年纪大,谢氏隔着一层,以往还好,现下里倒是莫名生疏许多,明月平日里连个说心事的长辈都没有。

    翡翠道:“姑奶奶要是在就好了。”

    不管日子如何,到底有娘疼。

    见翡翠竟是要掉下泪来,明月连忙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日子是一日好过一日的,现在总比以往好吧,你再这样伤心就不值得了。”

    明月说罢又转移话题,“帮我换衣裳吧,有件绿色八成新的小袄,你说我穿着好看的……”

    翡翠把眼泪憋回去,赶紧起来给她收拾,竟然高兴一些,“这人都是有长有短,有谁有我们姑娘漂亮呢?”

    明月见她这样就高兴起来,心里无奈又好笑。

    明月换好了衣裳,给房里的人都发了赏钱,“外祖母过寿,我怕是要回来晚一些,院里的人拿了赏钱也不必痴守在这了,门前留几个婆子守着,我叫厨房送一桌席面来,你们也热闹热闹。”

    院里的人都欢天喜地地谢恩,只当是过年过大节了,吉祥话一句接一句说了不少。

    ·

    老夫人身子不好,常年躺在榻上,小辈们同她都不亲近,今个为祝寿都聚到老夫人身边,荣安堂难得的热闹起来。

    两个舅舅提前在朝里告了假,直接就去前院待客了。

    府里张灯结彩,处处换上了新的红灯笼,下人们得了几波赏钱,人人脸上都是一张笑脸。

    明月离得最近,是头一个到的。她给老夫人送了她一针一线做的双棉鞋,绣着九十九个寿字,看得出很用心思。老夫人喜欢,当场就穿上了。

    “你今个来的早,外祖母要给你一张大福钱。”老夫人笑着塞了个小匣子给她。

    明月打开一看,是一根通体粉白的小簪,触感细腻,打眼看过去有一股莹润的光泽,放在雪白的掌心里,像是要化开了。

    是一件体面又不过于招眼的首饰。

    老夫人笑眯眯地叫她戴上,”你今个打扮的这样漂亮,头上却素净了,可不兴叫我这个老寿星看不顺眼,快戴上叫我瞧瞧。”

    明月心里感动,拒绝的话说不出口,笑着叫李嬷嬷帮忙戴上了。

    她坐了半天,心里万千情绪,嗓子眼却堵住了,最后只小声说出一句谢谢外祖母,也不知老夫人听没听见。

    这时门帘叫小丫鬟打开了,“大公子到了。”

    作者有话说:

    已修

    第5章 练字

    明祁来的也早,他今个穿了一身宝蓝色长袍,男人长得高,身条也已有成年人的样子了,长得像谢氏,十分英俊。

    明祁送了老夫人一只颜色少见的珊瑚色缠金手镯,老夫人直接带在了手上,连忙叫他坐,祖孙二人许久未见,说了好一会话。

    明月坐在一旁剥橘子,情绪已经平稳了,安静地听祖孙二人叙话。

    老夫人早年同自己的婆婆有龌龊,膝下有二子一女,两个儿子都叫婆婆带走教养了,一月至多见一次。她知道这其中的苦楚,所以虽与谢氏有怨,但并未把子孙拘在身边教养,是以明祁待她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瞧着你又长高了许多,听你父亲说,你近日懂事了,也不惹他生气了。”老夫人拉着明祁的手,不住地打量,“我听说那个谢家的公子还把你带在身边教养,他…自天子膝下长大,见识学识非常人可比,你可要好好打磨自己……”

    “我知道的,您放心吧。”明祁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拖了个玫瑰椅坐在她近前,这话说得是真心实意的。

    老夫人连连点头,“再者我们家的礼数不能少,叫你母亲仔细着,虽说是亲戚,但也不能轻忽,反而叫人疏远了。”

    明祁一边应声,一边时不时看看明月,到底年轻,心不在焉也正大光明。

    老夫人没忍住笑,“是我错了,我一个老婆子,同你这样正鲜艳的少年有什么话可说,该去找你年龄相当的……”

    明月脸一红,瞪了明祁一眼,自个先出去了,“是我碍事了,我寻个我不碍事的地去。”

    一出门就撞见了潜哥儿,要去给老夫人祝寿。

    三舅舅带着三舅母住在底下县城里,任上繁忙脱不开身,就把膝下独子明潜送回来了。

    明潜是个害羞的小男孩,生得漂亮,胆子很小不爱说话,拜完寿便躲在了明月怀里。

    明月把他抱起来转了一个圈,三房看重这唯一一个孩子,身旁跟了许多人,丫鬟婆子们围着生怕摔了,“好孩子,沉了许多。”

    明潜害羞地笑笑。

    明月抱着他坐在抱厦里吃果子,有亲戚来拜寿就停下来和姐弟俩絮叨两句。

    没多久,明月的好友钟橘如就到了。她是太仆寺少卿的嫡女,与明月同岁,打小一块长大。

    钟橘如先有母亲带着给老夫人拜了寿,便一个人溜了出来。

    把跟在身边的小丫鬟打发到廊下去,就凑到了明月身边。

    钟橘如,“快把帘子打下来,这日头晒得。”

    钟橘如今日穿了件蓝色襦裙,领口绣着福纹,腰肢束紧,带了一整套宝石头面,脸上敷着细粉,看着温婉得体,与她平日里随意的模样很是不同。

    明月难得见她这般打扮,俩人许多私房话要讲,便同她在一块去了西厢的抱厦,免得叫人看了不得体,又叫丫鬟们送了些茶点来,奇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钟橘如端正坐着,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娘要给我说亲事了,我那个表哥……不提也罢……是不是不好看……”

    明月没追问她的家事,叫丫鬟拿了几个软垫出来,二人挨着坐着,只夸赞道:“橘如这样穿很好看,钟夫人眼光很好。”

    钟橘如骨架大,不如旁的娘子瘦削美丽,她平日里总是故作大大咧咧,其实心里还是在意的,闻言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真的吗?”

    明月歪着头仔细地看她,认真地点头,“好看,衬得你很白,你身段其实很好,衣裳掐着腰,走起路来也漂亮。”

    这说的是实话,钟橘如骨架大,就哪里都大一些,五官也偏艳丽,明月并不觉得她不漂亮。

    钟橘如红了脸,两人凑在一起笑,小声地说起私房话。

    明潜乖乖地窝在明月怀里,一旁的奶嬷嬷面有愁色,说要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去前院拿三夫人的贺礼。

    明月自然应允,府上忙,抽调人手是常有的事。秋雁一早便被叫走帮厨房送菜了,明月方才又把翡翠留在了老夫人房里伺候。

    奶嬷嬷去拿贺礼,倒也说得通。

    嬷嬷没走一会,门前一阵sao动,丫鬟掀了门帘,一男子叫人簇拥着进了门。

    来着正是方才老夫人念叨的谢琅玉,穿了浅色的广袖长袍,腰间一条镶玉白色宽腰带,衬得整个人挺拔又修长。他个子很高,几步就入了内室。

    玉人一样丰神俊朗,几个打帘的小丫鬟都看呆了,钟橘如没忍住艳羡道:“你家中真是无丑人,这又是哪门子亲戚。”

    明月心中也颇为惊艳,谢表哥肤色冷白,个子高挑,很适合这样的颜色。想完又觉得好笑,不管什么人,对美丽都是共通的。

    “是打京城来的,姓谢,我大舅母家的表亲。”

    钟橘如感叹,“瞧着像是个出身极好的风流人物。”有股子贵气,同一般人不一样。

    明月并不了解,便也不发表意见,两人并未多谈,说起了谢欢要办募捐宴的事情。

    钟橘如自然同她是一条心,“我一接这拜帖就觉着不对,你如今及笄了,你舅母合该着急培养你,让你办宴管家,日后好做大妇管理中馈,怎么一下冒出一个谢娘子?”

    这些大户人家的妇人娘子,对内宅之事最是敏感的,有些风吹草动,立刻便能追根溯源。

    明月给怀里的小孩打扇,一边冲她笑了笑,难得表露内心,低声道:“舅母相中了谢欢,你别急,我不会挨欺负的……其实我没什么心气,顺顺利利自然是好的,但若是不成,我寻个秀才也是可以的,还自在一些……你日后别嫌弃我就是。”

    钟橘如呸了一声,心中对她怜惜,柔声道:“你这是哪里的话。”

    明月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我觉着挺好笑的,我舅母往日里待我很好,近些日子像是变了个人……我约莫猜到她的心思,又想叫明祁得个好亲事,又不想同我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