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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仪说到这里,明显感觉怀中人的呼吸粗重起来,身子也变得有些僵硬,一副很是不自在的样子。 他手臂轻轻用力将那腰肢搂得更紧些,让对方的后背完完全全贴合在自己胸膛上。从他胸口传出一下一下结实有力的心跳声,成功让夏京的情绪和缓下来。 他轻轻笑了笑,从后脖子里传来的温热气息让夏京的身子一阵阵发软,不受控制似的,耳根弥漫开诱人的粉意。 “后来啊……”周仪的声音低沉下来,全没了方才那种愉悦欢喜之意,“后来,婉蓉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我们满心欢喜期待着孩子的到来。” 听到这里,夏京的心再次揪紧,当时的情况与现下何其相似,按照后来的情形推测,那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周仪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可惜天不遂人愿,分娩当夜,婉蓉和孩子,我一个也没能保住。”这个时候,他感觉手背上覆上来一只手掌,轻轻贴合着,仿佛是在安慰他。 他再次笑了笑,这次的笑意里,带着满满的自嘲:“所以你看,我也不是完全像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懦弱又无用,不孝又可笑,为人夫为人父,我救不了妻子、救不了孩子;为人子,我甚至不敢再续娶,不敢让任何一个女子再因我而出现此种不测,为此我宁愿做周家的不孝子孙;作为男子……作为男子,我违背阴阳调和天道,反去那花街柳巷行分桃断袖之事。” 说完他沉默良久,才续道:“这样的我,子高你可曾后悔?” 夏京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后不后悔,不过往日萦绕于心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在听了周仪这一番剖析后就全明白了。 对方为何这十数年来不再续弦,为何对男子之间的私密事这样娴熟,为何在得知他因那一夜怀上身子后,口头上没有任何表示,却一改往日态度、对他悉心照料,为何方才,口口声声将他当成责任。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周仪这根本就不是推脱抗拒,而是实实在在、身体力行的担当! 他心口发苦,哑声问道:“我和孩子……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傻话。”周仪柔声驳斥了他的自责,“是我让你陷入这样的危险境地,要说也该是我对不住你!” “与你无关!当日分明是我算计了你,如今这样,也是我自己愿意的。”为了安抚周仪,他还小小地撒了一个谎,“当日柳大夫初初替我诊出喜脉时,我也不敢相信这种天方夜谭,他那时便拿了一碗落胎药放在我面前,让我喝下去,言道若是误诊,这药喝下去并无太大影响,若是真有其事,一碗落胎药下去正好一了百了。是我自己选择了不喝,当时便想着,若我腹中当真有了骨rou,那便该是你我的血脉,就这么落了去,我如何舍得。” 头一回在周仪面前用这种方式剖白自己的心意,夏京原本停留在耳根的羞意迅速蔓延到脖颈脸颊,撩起身上一片燥热。 他已经说得这样明白,周仪若是再听不懂,那就实在是大大的不该了,可是…… “仔细回想起来,你我这些年在朝堂上争锋相对,私底下也并无往来,较真起来关系着实说不上好,你怎会……?” 周仪这样直白露骨的问题让夏京一时间难以启齿,不过他也知道,有些话现下若是不说,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说出口,周仪既然给他抛出了橄榄枝,他奋力接住便是。 “这些年确实无甚往来,可前些年有啊,我从未忘记过在我最孤苦无助、孑然寥落之际,是你帮了我。” 周仪沉吟片刻:“那该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你还记着?” “从未有一日忘怀!这世上除了我父母之外,再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不计回报地对我好,从前没有,往后也再没有遇见过。你说,你这样的人,叫我怎么忘得了?” “就因为那点事?”周仪有些难以置信,当时不过是顺手帮了一把而已,又已时隔二十年,时移世易,多少人事变迁,大家都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人了,又是处在这样对峙的立场上,互相下的黑手早已数也数不清了,只为那点事,值得他这样算计、“赔上”自己吗? “那点事情对你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对我而言,却足够了。”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周仪又这样坦诚,夏京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这些年,我跟了陛下,也做了许多违背圣贤礼教、令人不齿的事情。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是你最厌恶的。” 周仪没有说话,夏京所说也是事实,而这,也正是他此前最大的顾虑,哪怕抛弃性别、不看立场,他们这样两个截然不同人,怎么能放下芥蒂、携手相伴呢? 许是猜到了周仪的心思,夏京沉默了一会儿。不过他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声音里充满了苦涩与无奈:“若非无可奈何,谁又愿意活成这样,老师,没有人愿意日日提心吊胆、成日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骂的。” 自从两人渐行渐远以后,眼下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再唤出“老师”这个称呼。 这两个字却让周仪精神一凛,甚至觉得自己箍在夏京腰间的臂膀也带了几分罪恶,他强行压下这种感觉,代入到“师生”的情境中,再说出口的话就不自觉地带上了说教意味:“路是人走出来的,想怎么走,都是自己的选择。” 夏京苦笑:“是啊,人人都能有选择,可惜我没有。我一步一步走下去,虽然达成了目的,可蓦然回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如斯境地。老师,你说我还能回头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