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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着头,双眸一瞬不瞬地瞧着周仪,就好像眼里心里只装得下周仪一个人,嘴里却说着这么刻薄的话,当真是矛盾极了。 周仪不免又被堵了个严实,也怪他自己做事不够谨慎,以至于落下把柄捏在对方手里,这人又是个足够没脸没皮的,这事儿够他拿来挤兑自己一辈子的了。 想想往后三天两头被挤兑的情景,周仪一时气上心头,是气夏京,更是气自己,当下拿起桌上微凉的茶盏,牛嚼牡丹一般将那上好的碧螺春一口气灌了下去。 如此才勉强将升腾起来的怒气压下,可笑他屹立朝堂二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竟几次三番被这人气的险些破功。 不过是点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罢了,他先前顾及两人的颜面,一直选择模糊言辞、避而不谈,如今想来竟是错了! “你究竟想要如何?”他开门见山,显见是打算与夏京摊牌了,“若是为昨夜那事,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此事究竟是谁设计的,你我皆心知肚明,你若当真觉得这一遭自己吃了亏,我日后想法子补偿给你便是,如此你我便两清了。” 他是真的不想再与此人拉拉扯扯不干不净的了,没的让人闹心,而且两人如今立场不同,往后少不得争锋相对的情景,这种关系根本就是个错误。 见他这样忙着与自己撇清干系,一副薄情寡恩的嘴脸,夏京才填得满满当当的那颗心扑棱棱地就沉了下去,一沉到底,叫人憋闷得慌,他脸色也沉下来,站起身来冷冷一笑:“这就想撇得一干二净了?周仪我告诉你,做都做了才来说这个,没这么便宜的事儿,既不想与我不清不楚,你昨儿就该硬气着些,别上我的床啊!” “还不是因为你使出下药那等下三滥手段!”周仪气极,他这辈子行得正坐得端,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自问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如今在夏京身上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夜深人静时想起来呕都能呕死。 “中了点药就忍不得了?你要真没有那个心思,我还能强迫你抱我不成?一个两个皆是如此,办事儿的时候自是千好万好,翻起脸来比谁都快,我难道就合该被你们如此玩弄?”他说着说着也起了真火,思及这些年来的经历,更添几分委屈,当他不知道外头多少人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么?可是说到底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处在他这个位置上,也不过是被支配得更多罢了。 夏京也是豁出去了,这番话说的不只是眼前的周仪,更是暗指了上头那位,若被有心人拿到那位面前去说,小事也得变大事,可现下,他竟是不想再藏了。 “你既心里不愿意,又何必让自己落入如此境地,我记得你当初也是二甲进士及第,若是堂堂正正走仕途,以你的才干未必没有出头之日。”虽说不耻夏京的为人,可对于他的才干,周仪确实是服气的,这人却偏偏不把聪明才智用在正道上,平白耽误了自己。 “周大人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岂不知我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皆捏在那位手里,他想要做什么,谁还真能反抗了他不成?” “他的性情我也略知一二,你若当真不愿意,他是不会强迫你的,除非你自己也是半推半就。”周仪初入官场便和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相识了,如今二十载过去,这满朝上下没有几个人比他更了解那位。 “呵,你猜得没错,他向来喜爱美人,但凡是个样貌出众的,是男是女倒没有这么在意了,当年我那届科举殿试时他就记得我了,后来入了翰林院,更是数次亲自召见我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小官。而我啊,也确实是半推半就就应了的,多好的机会啊,天子宠臣,随侍身侧,功名利禄唾手可得,省却旁人数十载之功,我为何不答应!” 周仪听后目露责备:“果然这才是你,你既然为了自己的私欲放弃为人为臣的原则,那就该承受一切后果,人总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负责任?我自然有这个觉悟,周大人博古通今,该知道自古像我这种人没几个能有好下场,”夏京说着声音略低沉下去,眼眸微眯,仿佛已经从那些先辈身上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所以啊,我当然要及时行乐,方不辜负这一场泼天富贵,你说是不是?” 周仪却态度淡淡,冷声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原来他也知道自己难有好下场! 见周仪这种冷冷淡淡,仿佛自己合该下场凄惨的态度,夏京真想狠狠揪住他的衣襟,质问他凭什么这么说自己,他知道自己一定要爬到这个位子上的原因么?他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样的责任么?他以为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得天眷顾顺风顺水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质疑自己! 可是张了张嘴,夏京却把这些质问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如今虽有君王宠幸,身边也有一大帮人跟随,看似能与周仪分庭抗礼,可实际上,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根基完全不能与对方相比,他得到如今的地位几乎全靠君王提携,跟随者也多是为了利益捧高踩低之辈,但凡有一天他倒台了,那些人立刻就会翻脸无情落井下石。 可是周仪不会! 说来可笑,两人虽在朝上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他却比谁都信任周仪的人品,别看他先前毒舌地讽刺这人“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事实上,周仪是头一个不计回报来帮他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