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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分明是在说夏京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要是没有那个寻欢作乐的心,怎么会到这里来,只不过文人骂人他不带脏字儿。 “这不是赶巧了么,既然你我如此有缘,不如一道进去坐坐?” 说话间夏京就走上前来,笑盈盈地与周仪面对面站定,身边并没有带伺候的随从,显见是一个人来的。 今日他穿一身锦缎紫袍,外罩浅紫薄衫,精瘦腰肢用一条同色腰带收紧,衬得整个人风流倜傥,芝兰玉树,少了早晨那种魅人的慵懒风情,更像是平日与人交锋的样子了。 这几年朝堂共事,三天两头就能见着,周仪早知他外表惑人,手段不俗,更是将上头那位对此人的痴迷劲儿原原本本看在眼里,古有汉哀帝和董贤、陈文帝和韩子高,今上对此人也不遑多让,以子高二字作为表字当真没有起错,好在今上还是有分寸的,不会当真给本朝弄个“流传千古”的男后出来。 将有感而发的这些想法按下心头,周仪一本正经地道:“来都来了,夏大人既然诚心相邀,仪敢不从命?请。” 夏京将周仪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目光肆意,唇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侵略性极强,仿佛将周仪的衣衫都扒了似的,末了得出结论,话中带刺盖棺定论:“斯文败类。” 话音落下便收敛了笑意冷哼一声,转身当先敲响一旁的大门。 周仪被他这一阵儿阵儿阴阳怪气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自在,往日虽也逮着机会互相数落,却都是隔着一层隐晦地讽刺,没有如今这么肆无忌惮。 回想起来,就是在昨夜那事以后,这姓夏的仿佛捏住了他的软肋,言语间少了诸多顾忌,话里话外不是说他文人风流薄幸,就是刺他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好像他真的夜夜笙歌寻欢作乐似的。 可是追根究底,这些事情不都是他夏子高搞出来的么,虽然道理上自己没有在此人手上吃了亏去,但按照逻辑来说,自己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现在这样弄得自己好像蓄意欺辱了他一样,真是不知所谓,所以他往日宁愿隐姓埋名去那暗门子疏解,事后银货两讫,也不愿与身边任何相识之人生出瓜葛,就是不想面对这种情况,哪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底还是一时疏忽马失前蹄。 周仪正自悔恨,一旁大门“吱嘎”一声打开。 这家的门房也是多年迎来送往的老人了,因前两日才来过,门房虽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到底认得他们是连知府大人也要敬陪下座的贵客,于是连忙恭恭敬敬把两人迎了进去。 他们还是被引到上回来过的雅室,位于二层阁楼上,用浅粉色珠帘纱幔分隔成内外两间,香炉书画等雅致陈设自不必说,外间还摆了古琴、琵琶等乐器,是此间女子伺候的所在。 里间摆着一张软榻并一张圆桌,面朝小秦淮河开了两扇窗,抬眼望去风景独好,离窗两步远处那张红木圆桌就是摆膳的所在,因尚未到饭点,此时只摆了几盘精致的糕点。 方才坐下,便有小丫鬟端来茶盏斟茶,她年纪虽小,规矩却极好,显见是精心教导过的,斟茶倒水手脚利落,斟完茶又道:“两位贵客请稍候,我家姑娘正在梳妆打扮,稍后便到。”而后静静退到一边伺候。 夏京率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眯了眸子点头赞叹:“碧螺春香百里醉,舌端似放妙莲花(注),果然好茶,周大人不试试?” 周仪从善如流,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微抿,垂下的眸子里却满是深思。 此番他方到门前,这姓夏的随后便紧随而至,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若说没有派人跟踪,他是万万不信的,现下对方看似品茗赏景一派闲适,却实实在在阻挠了他深入探查的盘算,今日来这一趟的目的恐怕要落空。 正在这时,抬眸却见对方脸色一沉,周仪方栽了跟头正是警醒的时候,心下已然估算好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及应对手段。 哪知今日夏京竟不按常理出牌,所行所为愈发肆意,张口却是吩咐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去拿个软垫过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 周仪听后一愣,知他身体不妥,需要靠软垫缓解,下意识地便联想到昨夜那事,当即略显尴尬地清咳两声,心下又暗恼自己还是失了往日方寸,受了对方影响。 倒是夏京更放得开:“京略感不适,要求多些,周大人不介意吧。” 这话里每个字都没问题,话本身也没有问题,可听在周仪耳中,却怎么都是意有所指,暗藏香|艳,言下之意分明是埋怨他昨夜不知节制,动作猛了些,把人弄疼了,今日竟连坐着也辛苦。 周仪这些年甚少接触情|事,与那些后宅妻妾成群还要去逛烟花之地的同僚相比,他算是难得的正经人了,平日面对政事上的挑唆倒能斡旋得游刃有余,可在此等私密之事上,哪受得了这般接二连三的撩拨,再度掩唇清咳两声,这才强行将突如其来的尴尬压了下去。 不过夏京显然是不打算放过周仪,见对方仍旧一副面不改色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心头就不爽得很,凭哪条自己在这里煎熬,这人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啪”的一声将手中茶盏放回桌上,开口便是讽刺:“周大人这道貌岸然的本事倒是又有提高,可让京好生佩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