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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九彰见到燕昭中时,天已经黑了,燕昭中拿着个蒲扇,坐在小院里烤鱼,胡彦就坐在他旁边,手里拿了个小碗,时不时从碗里抓一把调料,撒到鱼身上。 胡九彰“咚咚”作响的拐杖声在夜里十分明显,隔着老远,那二人就听到了胡九彰的声音,燕昭中最先冲他打了声招呼,语气很是热情,但胡九彰没答话,他脸色黑青着一路走过去。 “慕云被你大伯带走了,这事你知道吗?” 胡九彰声音阴沉,燕昭中很快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情绪,从小板凳上站起来。 “我是……听你说了才知道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下午。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能问到人也行,我马上去找他。” 胡九彰的声音很冷,话语间还带着种催促乃至是命令的意味。 仍坐在凳上的胡彦眉头微皱了一下,这才抬起眼,去看自己“阔别已久”的哥哥。 诚然,早在一行人启程前往辽东前,燕昭中便时不时的提醒胡彦,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哥哥。起初这小子不明所以,还要闹上一番,但自打他与胡九彰一行人走完了这一段南下又北上的旅程之后,便不知怎么的,到了辽东,就不再叫燕昭中“哥哥”,而是改口成了“昭中哥”。燕昭中问他是不是都想起来了,胡彦也一言不发。倒是他几次想去找胡九彰说什么,只是不知为何,每次他都只走到胡九彰房门前,就又退回来了。燕昭中问他为什么回来,他也不说。 而直到现在,弟弟身上发生的这些变化,胡九彰都全然不知。 “诶,九彰,你先别急,我大伯一向是尊敬李公子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等我去帮你问问。” 燕昭中面上带着安抚的笑意,可胡九彰越是看到他那张笑脸,便越难平复心情。 “燕大哥,你知不知道,慕云的二哥,也就是肃王的二公子,如今就正被囚在这辽东的县衙里。且本县的县令勾结安禄山余党,正打算将肃王、和那位二公子一同出卖给高句丽人。这些事……你知不知道?” 骤然听到这些话,燕昭中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一时竟没答上话来。 “这……九彰,这些事你是从哪来听来的?我从未听过这等事,倘若真有这些事……” “你没听过,但你大伯心里可是门儿清,保不齐就是他从中牵线搭桥的!”胡九彰直接打断他的话,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 “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燕家隐瞒的这些事,但倘若慕云出事,我绝对不会放过燕苏和!但凡参与此事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胡九彰恶狠狠的说着,燕昭中的神色也已然变了。他眉心紧锁,面上仍有尚未褪去的震惊神色,但他眼中却透着股坚决,一种不可名状的,决意捍卫某物的坚决。 “……九彰,”燕昭中深吸了一口气,“你先冷静冷静。说到底人是我带来的,倘若李公子有事,那我燕某人绝不会独善其身。” 燕昭中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只不过胡九彰这时是急火攻心,哪里听得进他这些话。 “倘若真出了什么事,你说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这本就是你燕家自己的事,燕大哥,倘若真有什么,你也别怪我不知恩图报,我本也不剩什么指望。”胡九彰声音低沉,眼光中已然悄然涌出了点点杀意。 “诶……九彰,你等我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急。” 他嘴里说着叫胡九彰别急,可燕昭中自己是真急了,连手里的蒲扇都忘了放下,就迈开步子。 “李公子的事我不会不管,九彰,你等着!” 燕昭中说完便快步走出小院。烤炉上的鱼散出一阵焦糊味,坐在一旁的胡彦放下手里的调料碗,缓缓起身。 胡九彰朝弟弟看去,他以为胡彦是要进屋。 也是,他们兄弟俩打从在长安见了面,就没说过几句话。总归弟弟又不记得自己,胡九彰也不想主动往这伤心处上戳。潼关之后,他心里便再装不下那么多的感伤了。 怎知胡彦站起了身,竟朝着胡九彰径直走来。 胡九彰面上还带着怒意,只见着胡彦一步步越走越近,他先是觉得诧异,紧接着就见到胡彦抬起手,朝着他面颊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胡九彰脸颊被打得火热,他脸上本没多少rou,被打了这一下,他岿然不动,倒是胡彦揉了揉自己掌面,对兄长怒目而视。 “哥,你变了。” 他声音冷漠,也不等胡九彰反应,便转身进了屋。 胡九彰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先是一阵错愣,之后才觉得自己被打的脸颊疼,而等到那股子痛劲儿都过去了,他忽然张大嘴巴,眼里止不住的涌出泪花。 胡九彰对着夜空深吸了一口气,泪水从他上仰的眼角滑落,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委屈。 时间退回到胡九彰外出送信的下午。 李慕云仍在屋内歇息,他一听到门外的动静,便卧到榻上盖好了被褥。 没一会儿,只见燕苏和带着一众仆从浩浩荡荡的行到了房门口。这一次,燕苏和的身后还跟着四个抬辇的苦力。单看这阵仗,李慕云心里便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他将手伸到自己枕后翻了翻,胡九彰几日前找来的笔墨,还放在他枕后。 李慕云小心翼翼的将那墨块拉入袖中,待燕苏和进门,他便侧过头,好像刚睡醒似的,费力支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