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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医官跟他脸对脸对视了好一会儿,到底是长叹一声,妥协了。 “你等着,我去寻师父来问问,你这双腿……难搞!” 那医官前脚刚走没一会儿,这营帐门前的大毡就被人给从外面掀开了,帐内休息的三人几乎是同时将目光投向大帐门口。站在门外的,正是李慕云。 胡九彰眼疾手快,他一瞧见李慕云身影,都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便拉过一旁被褥,将自己双腿盖住。随后便没事人似的,半坐半卧的靠在软枕上,也不朝门口看。 李慕云却是怒气冲冲,一个营帐本没多大地方,他几步冲到胡九彰面前,满眼的怒气。但怎知,他一瞧见胡九彰身上那些伤,又瞬得僵住了。那一点锁紧的眉心逐渐化开,而紧接着,他的脸色也白了,那一双紧闭着的薄唇,忽而被门齿轻咬住,有些发紫,还阵阵颤抖着。 “你怎么……怎么伤成这样……要不要紧?” 饶得是胡九彰一左一右还躺了张芝与赵小羊,李慕云纵然有万般话语,这时也碍着面子,说不出口了。胡九彰看着他不住轻笑。 “诶,没事,这不都回来了嘛,养一阵子就好了,公子不必担心。” 一看到李慕云的表情,胡九彰就什么都明白了,那一刻他居然觉得窃喜。倘若能这样,一直这样下去,那他必然会十分乐意。因为这一刻,李慕云的心都牵在他身上,全心全意。但他又舍不得叫这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孔,带上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情绪。他宁愿李慕云是笑的,又或者是气愤也好,至少那样,人看着精神,也有生气。 李慕云一见胡九彰笑脸,眉心反而又锁紧了。 “你还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笑得出!” 李慕云又急又气,他这憋了二十几日的心思,就要在这一刻奔涌而出,可偏偏胡九彰身边还有两个伤号躺在那儿,他只得强压住内心的情绪,攥紧了拳头,狠跺了一下脚,竟好似愤怒到了极致。 “诶诶——我不笑,不笑还不行?我怕了你了,李公子,李大人,您行行好,待我伤好,我定向您赔罪去。” “你……”李慕云被他这一番话噎得一个字也吐不出了,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憋了老半天,只指着胡九彰狠狠吐出一句。 “你等着!” 说罢,李慕云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直到李慕云走远了,在帐内憋了老半天的赵小羊,才一愣一愣的朝胡九彰看过去。 “胡队,这人是谁啊?” “这是……”胡九彰思索片刻,面上又显出笑意,“这是我的主君。我这次来潼关,就是跟着他一起来的。” “哦——”赵小羊不住缩了缩脖子,还故意抻了个长音,“看不出来!胡队还是个有背景的人啊。” 听他这话,胡九彰却是苦笑。 “所以我才说,我现在不能没有这双腿。” 胡九彰虽是苦笑着,但他的语气,却比之前更加坚定了。 军医带回的法子,不能说有多好,但对于胡九彰来说,只要能保住这双腿,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照那军医所言,他当务之急,是必须得把腿上坏死的皮rou尽数除去,简而言之就是剜rou,坏rou都剜下来,再涂上药,等着伤口痊愈。除此之外,每日的内服外敷的草药,也都不能落下。就这样,医官还要他卧床休息至少月余。就算是要被划去伤兵营也好,他若想在不截肢的前提下活命,就必须做到这一点。 胡九彰虽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运气,在潼关阵前卧床休息一月,但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他都会做。至于李慕云…… 要截肢的事,胡九彰定然不会与他说,他反而对李慕云临走时的那句“你等着”念念不忘。无论想过几遍,胡九彰都觉得,说出这话的李慕云,可爱至极。他等不及要与李慕云单独待上一阵儿,彼此说说这些日子里各自的遭遇,就像两个老友,简单几句,便能谅解对方心中藏着的全部心绪。 而也正如胡九彰期望的那样,第二日天未亮,便有人来抬他换地方。 胡九彰本以为,那些人该是李慕云派来的,怎知他一出帐,就见到卢盛。而李慕云就站在卢盛身边,神情淡漠着,仿佛是个玉人。 见到卢盛,胡九彰的心便已然凉了半截。他不单是失望,更多的,是憋在心头,难以言喻的不甘与愤懑。 为什么偏偏是卢盛? 他止不住在心中反问,而一问到这个,他便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李慕云坐在卢盛马背上的情景。 直到被送入营帐,胡九彰都未与李慕云说上一句话。倒是卢盛这小子,一路上兴致勃勃的将王铮向左军将军奏报的过程添油加醋的形容了一番,末了,还十足敬服的对胡九彰夸了几句,满口保证,定要将胡九彰这次的功绩,直接禀报给哥舒元帅知道。大好的前程就等在他面前,只等着他养好了伤,再回到军中去。 卢盛的一番话听得胡九彰五味杂陈。也过了这些日子,无论他有多厌恶卢盛与李慕云站在一起,但他扪心自问,自己并不讨厌这位卢将军。倘若抛开李慕云这一层关系不谈,他甚至不介意为卢盛卖命。 可事实终究与想象有所差别。胡九彰被送入了营帐,李慕云却与卢盛一道赶去他处,直到入夜,才姗姗回营。 夜色静谧,胡九彰躺在这远比之前的伤兵营更为豪华的大帐内,反而闷闷不乐,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