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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若山话语间带上了些许火光。胡九彰被他这一激,脸色已然变了。 西北出身的兵,都有一个特点。他们远不如中原地区的府兵那般顺从,在西北军中,唯有实打实的战功,才能获得兵士们的尊崇。否则,想要仅凭着军职就叫这群乖张霸道的西北独狼们屈服,绝不可能。 胡九彰老家是成州的,虽说只沾了个西北的边,但他在军中,吃的也是老西北军的那一套。像甘若山这种一上来就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作风,放在东都募来的这群新兵面前,可能行得通,但倘若要胡九彰一直受着这个,他是说什么也忍不了的。 “上峰有令,我自会遵从。只不过我在军中待了这些年,还没听过哪个旅帅,一个劲儿要给一个本没带伤的人验伤的。” 胡九彰对甘若山的话不屑一顾。 这种程度的争执他见多了,以往在北庭,同队的一言不合,就在戍堡城头直接动手打起来的,也不在少数。他从来就不害怕争斗,只不过,旁边这一群初入军营的中原农民,见到胡九彰这架势,可都给吓了个好歹。 甘若山说到底,也是个旅帅。旅帅,就意味着官。区区小兵,跟当官的争执起来,那还了得!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人丛中,此时已经鸦雀无声。甘若山怎么受得了胡九彰在这么一群人面前如此弗他的面子。片刻的功夫,这得意洋洋的旅帅大人已经怒不可遏,一只手搭在腰间刀柄上,攥紧了,却又不敢当着这些人的面,真拔刀往胡九彰身上招呼。 忽然间人丛中跑出个人来,却见那人缩着个脖子,一路哈着腰跑到胡九彰面前,一个劲儿的拉他胳膊。 “诶,胡队长,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胡九彰低头一看,是个年纪比他还大了不少的老大哥,生得倒有几分和蔼面相。 “你向甘旅帅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啊!过去了!” 这老大哥开了口,周围也有几人从地上站起来,好似关切模样。但大多数人,仍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恨不得这些老兵直接打起来才好。 “又干什么啊?甘若山!这怎么回事?” 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胡九彰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却见一身着灰黑甲胄的彪形大汉,正从对街的小道上往这边走。 来的正是潼关第八团校尉王铮。此人乃朔方军出身,这时约莫是刚吃过晚饭,嘴里还嚼着片薄荷叶子,一边走,一边朝着胡九彰身上打量。 朔方军是大唐北部的边兵,常年与帝国北边的回纥、突厥等草原民族作战,军中个个都是御马的高手。而王铮此人,也生了副胡人面相。他半张脸都被胡须覆盖着,细看下,他的胡须还都是打着卷儿的,一大捧簇拥在胸前,显得十分威武。 “王校尉,这个……” 甘若山见了王铮,也不得不俯低了身子,如实汇报过。而王铮听了他的汇报,反而阵阵发笑。 “这么点破事,你至于嘛?” 他这话也不知道是跟谁说的,胡九彰与甘若山两个都俯身拜在他面前,王铮却一个劲儿的从腰间布袋里抓叶子,往嘴里放。 “你就是今天新来的那个胡九彰?” 王铮目光打到胡九彰身上。 “是。” “行,明天你去找军务司马验伤,这样行了吧?忙活一整天,你们也不嫌累得慌,得了得了,都该干嘛干嘛!” 王铮三言两语将事情给打发了,甘若山一见顶头上司发话,也不敢继续纠缠,只等着王铮走了,才黑着张脸转身离开。 眼见着甘若山挑拨不成,吃了蹩,胡九彰的心情,却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轻哼了声,转身回营房,之前冲上来拉他那老大哥也没走,反而在他身旁语重心长的开了口。 “诶,胡队长,你是刚来,不熟悉这里。甘旅帅的态度的确不太好,但他对谁都这样,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你这脾气也太冲了,日后真激怒了他,来日上战场时,怕是要吃大亏啊。” “呵……他要是敢在战场上搞这一套有的没的,现在就没命站在这里了。” 胡九彰不以为然。 “我们这些西北出身的,就是这个脾气,吵几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还是你们太紧张了。” “诶……老汉我原本就是个在洛阳城边上种地的,不清楚军中这些规矩。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还得在甘旅帅手下过日子嘛?有些事虽然不那么好受,但咱们忍着点,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诶……”听他这话,胡九彰不住叹气。这话叫他想起来老家给罗县丞赶羊的王老头儿,被人家打断了一条腿,还低三下四的跑去给人干活。任旁人怎么劝,都不肯与自己的官家主子闹翻,守着六十多只羊,偏偏还在五年前的饥荒中给饿死了。 对于王老头儿,胡九彰不知该如何评说,但他知道,倘若是自己,绝不会那么做。 “老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有我的做法。刚刚多谢老哥出来劝解,不知如何称呼?” “哦,我叫徐安,是第一队的,胡队长叫我老徐就好。” “哦……好。”胡九彰出声应了,面上虽带着笑,但他那模样,可着实不像高兴的样儿。 他想象不到老徐这种人站在战场上时,能是什么样。而倘若这一个队都是如老徐这般安分守己的农民,胡九彰真不知道,自己这个队,得怎么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