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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诶……”胡九彰笑了没两声,面上笑意便又被这一脸的凝重给取代了。“我来长安办点事,办好了,还得回陇右。” “是什……”一见着胡九彰神色变了,白慕云眉眼一转,语调也跟着放缓了许多。 “是我的家事。”胡九彰叹了口气。 眼前这人明显就是个长安本地的富贵公子哥,显然身份背景都要强于自己,可对方却愿意这般顾及他的心情,见他忧虑,便放缓语调。胡九彰人虽然粗糙,可他心思却是细腻的。只一个顾念的眼神,他已经心领神会。这富贵公子哥愿意把他当人看,他也绝不会无礼冒犯。 “我兄弟在长安出了点事,我这次来,就是来找兄弟的。”胡九彰自己便主动把事说出来了,语气颇为坦荡,但他脸上的表情可一点也不轻松,“不是什么好聊的事,怕污了公子的耳,离睡也还早,咱们莫不如聊些别的。” 呃……那好。”白慕云脸上仍带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其实一直挺好奇你们这些当兵的,都过的是什么日子,跟我讲讲?” “哦?公子好奇这些个?那你可问对人了——” 胡九彰一听是要聊这个,一下来了兴致。别的他不清楚,可当兵的事,他还能不清楚吗?以往在北庭的时候,便是他给第六团的兄弟们讲自己家里的事、讲胡彦的事。不想如今到了长安,竟会有人想听他说他们瀚海军的事。胡九彰本就是个爱讲故事的人,这一开口便停不下来了。从那年他只身由成州出发说起,一路讲到了北庭募兵。一件件如数家珍,事无巨细,得亏这白慕云一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只是还没等胡九彰说到新兵营,却见对面坐着的人身子已经惬歪了。 “白公子?”胡九彰轻声叫了句,白慕云未应声,再细看,却见人竟就这么歪着头坐着睡着了。胡九彰不由得轻笑,连在自己铺盖上蹭了好几遍手,才敢伸手去摸白慕云的那身白衣裳。 “白公子,快醒醒,到里屋榻上睡去。” 胡九彰凑过去用手轻轻拍着白慕云肩膀,不想人竟轻哼着声侧倒入自己怀中。胡九彰的身子一下就僵了,脸上也跟着泛起了红。 “诶……这公子哥也真是……也不嫌臭……”胡九彰小声嘀咕着,低头便闻到白慕云身上那股子淡淡清香,动作便愈发僵硬。 “白公子……醒醒,我扶你到里屋睡。” 胡九彰这话是在人耳边说的,可他又怕自己这一身臭气给人熏了,半搭半就的想扶人起来。可那白慕云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睡得那样死,身子竟是软的,整个栖在他怀里像没骨头似的。胡九彰哪里敢就这么叫人直接摔在地板上,他匆忙把人搂住了,一低头便闻到怀里扑面而来的淡淡清香,眼光随之打在白慕云那张毫无戒备的睡颜上,听着人平稳的呼吸,他脸上竟跟着微微发烫。 “白公子……醒醒……” 胡九彰这下连叫人的声音也弱了,他小心翼翼的搂着白慕云,又朝着里屋的小塌瞧了瞧,胳膊干脆一弯,直接俯身将沉沉睡去的人给横抱了起来。 这白慕云虽是个男人,可胡九彰抱在怀里,却意外的觉得轻巧。他一只手环这白慕云那身绸缎衣裳下的腿窝,心里竟也莫名的生出了些许波澜。 胡九彰无奈狠咬了下后槽牙,皱紧了眉头快步将人放在里屋的小榻上。兴许是动作急了些,他一松手,就听白慕云轻哼了声,竟在迷蒙中叫了句“老胡”。胡九彰一听这话,脸上一热,直愣在原地反应了老半天,才嘀嘀咕咕的弯腰给人挪枕头盖被子。 “天杀的……这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怎么都这么没戒备?看着不小的一个人,一睡了却像个小孩似的……” 胡九彰眉头虽是皱的,可他瞧着白慕云时,脸上神情却又异常温和。 想起胡彦小时候,他也是这般照顾胡彦的。只不过他家弟弟,比起这位来,可闹腾得多。倘若睡着了,人一碰就要胡乱翻腾,要想给他挪地方,那可难了。这白公子倒是乖巧……只不过,如此单纯的一个大少爷,为何偏偏要暂住在这么间陈设简陋的小旅店里?又为何……要拉着他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住客攀谈?胡九彰想不通。 从白慕云的里屋退出后,胡九彰还是老老实实的钻进了自己满是灰土的旧铺盖里。 夜深,他吹了油灯,躺在顺昌旅店的那间小屋里,盖着被褥。本来这算是他一路上住过条件最好的一宿的,可他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明日……只待明日。 只等着天一亮,他恐怕就要知道胡彦的生死去向了。而到了那时……想到这儿,胡九彰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到了那时,无论胡彦是生是死,全部后果,他这个做哥哥的,都要一力承受—— 第4章 不良人 第二天天一亮,胡九彰就带着自己那二十两碎银出门了,他身上还穿着瀚海军的轻甲,腰间佩戴一把横刀,算是大唐对他们这些唐兵的优待了。原本,若不是在役军人,外乡人上京,可决不允许持械,更别提要在长安城中戴刀—— 从北庭背来的大藤箱,被胡九彰留在顺昌旅店。店家估计也是怕他赖账,愣是把他的一箱子行李给搬去了店后,就等着他带着房钱回来取。 胡九彰也不在意,拿着钱出了门,但他不敢乱花。昨天一天他就吃了一个馒头,早上饥肠辘辘的,再加上睡得不好,这时脑袋也有点恍惚。这一日终于要办正事,胡九彰不再吝啬。他循着西市开市的锣鼓声,在主道上寻了个人头耸动的早点铺,进去就跟店家拿一两碎银换了一百个大钱,又花一个大钱买了张刚刚出炉的红糖烧饼。捧在手里热乎乎的,咬一口,浓郁的红糖馅就流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