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裙下臣 第40节
容涣与姜妁对视了一眼,让素律取来笔墨,三两下挥毫,一个人形便跃然纸上。 “是他吗?” 盼娣连忙爬起来看,盯着他看了半响,却摇了摇头:“很像,但不是他,他这里有颗痣。”她伸手指着自己脸颊处。 …… 庆阳殿 “荣王爷万福金安。” 二皇子姜晔早已经成年,被封为荣王出宫开府,因还未策立太子,所以他也未往封地就藩。 “皇弟在何处?”姜晔脚步匆匆,面上少见的带着些忧虑。 门房愣了一下,脚步缓下来,有些尴尬道:“不如奴才带王爷往花厅稍事等候,奴才这就去请殿下来。” 姜晔像是反应过来,眉头紧皱:“他莫不是又在宫外跟那些人鬼混?” “怎么会…”门房徒劳的狡辩道:“殿下要去何处,哪里是奴才能过问的……” 姜晔脚下站定,面上笑得和煦,眼神却满含冰霜:“你若不说实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本王当初派你来,便是要你看着他,人没看住不说,你反倒是帮着他来忽悠本王?” 门房太监忙不迭的跪下地,身形瑟瑟发抖,却仍旧没有说出半个字。 姜晔眯眼看了他许久,正欲发作,身后却传来一阵懒散的说话声。 “皇兄何至于如此动怒,不就是个奴才吗?” 姜晔转过身,便见身穿一身靛色常服的姜曜,甩着懒洋洋的步伐,一步三晃的走进来。 他两颊酡红,双眼昏黄,发未梳冠,胸前的衣襟大敞,裸露的皮肤上散落着零星的红痕,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倘若今日来的是父皇,待他瞧见你这副模样,你便说不出这话来,”姜晔冷淡的看着他。 “父皇?”姜曜拖着步子往里走,嗤笑了一声:“他如今都自顾不暇,哪还有空来管我?” “放心,弟弟不会给你抹黑的,没人能发现。” 他在太师椅上坐定,以手托腮,眯着眼昏昏欲睡:“皇兄今日来,是有何要事啊?” 姜晔强压下心中的烦乱,迈步进来,道:“永安遇刺了。” 姜曜眼尾微挑,混不在意的反问了一句:“是吗?她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别装傻,”姜晔面上隐现愠怒:“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装傻?”姜曜从椅子上直起身,笑嘻嘻的说:“皇兄你才在自欺欺人,三皇姐可不是好相与的,她向来眼高于顶,未必属意皇兄你,十二州那么多人,见过我的不在少数,但凡她查出来什么,你跟我,甚至母妃,都得死。” “为了皇兄你的千秋伟业,为了母妃和我的命,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但你失手了,”姜晔并未被他的话触动,甚至眼含蔑意:“她还活着。” 姜曜脸色一僵,发疯似得将几案上的东西扫下地,双目猩红:“废物。都是废物!” “别装了,”姜晔看着他发癫,身形纹丝不动:“你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姜曜满脸癫狂陡然尽退,坐回椅子上,嘻嘻得笑:“还是皇兄了解我。” “看着吧,好戏很快就开锣了。” 姜曜望着外头初生的太阳,目光诡谲。 姜晔站起身,不再看他做戏,一边往外走:“那些知州杀了吧,没必要留着。” 姜曜乐得直拍手:“好啊好啊。” 他一直看着姜晔的身影跨出殿门,面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眼神最后落在地上的门房太监身上:“你做的不错。” 门房惨淡的笑笑,不敢接他这话:“奴才不过是忠心为主罢了,当不起殿下这一声赞。” 姜曜却还盯着他,看得门房心里发麻。 “你这张脸长得倒是挺好,可惜是个太监。” 门房太监面上一僵,人人都知六皇子姜延好男风,却不知五皇子姜曜也有那断袖之癖,偏偏还是底下那个。 还不等他说话,姜曜便挥手让他退下。 门房佝着身往外退,临出门才微不可查的瞥了姜曜一眼。 姜曜用手支着头,无意识的伸手拉扯着前襟,眯着眼像是在昏睡,面颊的酡红却衬得上面那颗褐色的痣越发明显。 ………… 盼娣此话一出,偌大的厅堂一片寂静。 姜妁静默了许久,怒极反笑:“真是好算计,要兵,十二州百姓任他挑选,要钱,朝廷把银子亲手奉上,要兵器更是就地取材,一点也不浪费,样样物尽其用。” “让裴云渡去查,本宫就不信他搞出这么大动静会无一人知晓,只要有人知道,他就别想跑!” 第40章 今日一早, 建明帝便接到龙鳞卫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消息,连早朝都未去,在延福宫大发雷霆。 “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建明帝踩着一地狼籍来回踱步,气不过又把脚边半人高的青玉梅瓶一脚踹翻。 猩红着眼厉声质问道:“永安是钦差, 是朕的公主!那些人怎么敢对她下此毒手?到底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要反了天了不成!” 延福宫里静悄悄的, 御前伺候的宫女内侍老早都躲了出去, 唯有穿着蟒纹花衣的傅长生, 执着拂尘, 面容冷淡的站在重帘后头, 冷眼看着建明帝发癫, 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 建明帝急头白脸的发xiele一通,等他停下来, 便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来人,来人!”他嘶着嗓子喊道。 傅长生这才从暗处走出来, 上前搀着建明帝,将他往一旁软榻上引。 建明帝颤着手脚爬上后头的软榻, 仰面躺倒在龙纹迎枕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给朕倒杯茶来。” 傅长生默不作声的斟了一杯茶,递到建明帝的手边。 建明帝接过茶碗,拈起碗盖, 看着碗里的茶叶打着转在茶水里沉浮, 也不喝, 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建明帝抬手抄起茶碗,朝着傅长生劈头盖脸的砸过去,一边怒斥:“你这是要烫死朕吗!” 茶碗砸在傅长生身上, 茶水淋了他一身。 傅长生佝下挺直的腰板,跪在建明帝脚边,嘴上告饶:“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 建明帝阴测测的看着他,抬脚踩在他的脊背上,瞪着血红的眼,神经质的问道:“你是不是也在嘲笑朕?你也在看朕的笑话!” 傅长生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子趴的更低,任由建明帝踩踏:“奴才不敢,奴才有今日,都是陛下的恩典,奴才是万万不敢以下犯上。” 建明帝端详着傅长生的乌纱帽,抬手将他的帽子摘下来,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记着,有朕才有你的今日,不要妄想像霍砚那般爬到朕的头上来,朕摘你的脑袋就像摘你的帽子一样,轻而易举。” 踩着他脊背的脚已经挪开,傅长生却没有起来的意思,面朝绒毯,隐在阴暗里,看不清神色,只听他道:“谨遵陛下教诲,谢陛下不杀之恩。” “下去吧,”建明帝像是发泄完,面无表情的躺在迎枕上,双眼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长生甚至没有去擦身上的茶水,站起身欲往外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去看看,何人在外吵闹,”建明帝像是极疲惫,闭着眼虚虚的抬手。 傅长生应声而去。 他打开殿门,便瞧见急得团团转的江盛。 江盛一看傅长生出来,双眼锃亮,忙说:“督主,出大事了,良妃娘娘不知怎么的与贤妃娘娘起了龃龉,这会儿两人正在秋梧宫大吵大闹,良妃还动了刀!” 傅长生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身回去通禀建明帝。 建明帝骂了一句“一个两个都不消停”,才让人摆驾秋梧宫。 仪仗才到秋梧宫的大门,建明帝不知怎么想的,摆手不让门房太监通报,自己下撵往里走。 走到花厅外的回廊,里面的争执声便不绝于耳。 只听良妃话中带恨:“定是你心如蛇蝎,刺杀永安不成反倒陷害本宫!” 贤妃又委委屈屈的反驳:“这可是天大的冤屈,本宫与永安无怨无仇,为何要派人刺杀她?” 建明帝听了两句,便站不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姜妁遇刺一事竟会与他的后宫妃嫔有关。 里面还在吵,建明帝却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门,满目寒霜的环视着厅中的两人。 贤妃一见建明帝,如蒙大赦,哀哀泣泣的向他奔来,捏着帕子抹泪一边说:“陛下可要给臣妾做主啊!” 后宫里最不缺美人,贤妃却是个会放大自己优点的人,她相貌不出彩,胜在仪态颇佳,便在气质上下功夫,平日里穿得素净,比起满宫的糜艳,她倒是独一份的清雅。 她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菱纱曳地百蝶袄裙,比起以往的素色多了分亮丽。 建明帝冷眼看着贤妃向他奔来,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跪下。” 贤妃还在凄声告状,猛然听见这一句,抹泪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向建明帝,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陛下您不信臣妾?” 建明帝却对她受伤的神情视而不见,绕过她在上首入座。 而后才看向手持朴刀站在一旁的良妃,冷声斥道:“你还拿着刀是要杀谁?” 良妃拿着朴刀的手往后一藏,梗着脖子说了句:“臣妾不敢。” 建明帝瞪她:“那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等着朕给你搬椅子吗?” 守在帘子后头的江盛耳朵微动,一个让跪着,一个让坐着,高下立见。 “臣妾不敢,”良妃垂着头不看建明帝,将朴刀交给身侧的贴身丫鬟,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坐下时却若有似无的往贤妃那处瞥了一眼。 贤妃倔强的跪在地上,后背挺得笔直,她没有错过良妃的眼神,也看出了建明帝的区别对待。 她眼睛死死盯着绒毯上的牡丹花,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咬紧的后槽牙因屈辱和愤怒咯咯作响。 “朕特许你在宫里带刀行走,是怜你囿于后宫苦闷,而不是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朝朕的妃子喊打喊杀!” “谢陛下垂爱。” 建明帝似怒非怒的呵斥在厅中回荡,紧接着是良妃略带柔和却不失韧劲的说话声。 贤妃觉得自己游离在他们之外,就像戏台上的跳梁小丑。 一滴滴泪落入绒毯之中,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