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页
曹若愚没有回头,他好像没有听见,又好像听见了,却故意不答。顾青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坠落到江上,一点点成了碎星,铺在浩荡的江水上。 山门外的结界似乎有了感知,出来了两个年轻弟子,他们太年轻了,都不认得顾青。只是看她也一身月白天青的剑袍,就好生问道:“这位师姐,何事要在此喧哗?” 顾青打量着他们,莞尔:“和朋友道别而已。” 她收好镜子,决定先入山。那两位弟子却见她面生,道:“这位师姐,请稍等片刻,容我先去回禀文长老。” “好。” 顾青并不勉强,她在回来的路上就听曹若愚说了临渊的情况。年轻人哀哀戚戚地说孙掌门去世了,孙掌剑受了重伤,他们离开前都没有醒过来,所有的担子都压在文长老身上,那人瘦了好多。 曹若愚长叹,面上全是与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忧愁。顾青也是倍感沉重,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多久,文恪就被人请了过来。多事之秋,他不得不让临渊弟子多加防范,遇到面生的多做盘查。可他见了那个背影,忽然脚步一顿。虽然十年岁月已过,但那身影却始终清晰如昨。 文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低声唤着:“师姐?” 顾青转过身,看似平淡的笑了笑:“小师弟,别来无恙。” 临渊的风卷过她腰上的辟邪传音铃,天光勾出她朦胧的轮廓,像是镀了一层金子,迷离的如同一场美梦。 文恪红了眼:“师姐真的是你?” “是我。”顾青端详着他清瘦的脸,忽地哽咽了,“你真的瘦好多。” 文恪摇摇头:“我没事。” 他抹了下眼角,“师姐,我们进去说。” “嗯。”顾青与他并肩而行,问道,“眼睛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 “以后别熬夜,烛火太暗了伤眼睛的。” “没关系,我习惯了。” 他们轻声说着话,好像中间隔着的十年光景都不复存在。顾青将那面九转还魂镜交给他:“一个叫曹若愚的小孩让我还给你的,他说你是他很重要的朋友,等以后万事平定,他再来找你。” 文恪脚步一顿,眼前浮现出那张年轻的笑盈盈的脸,踌躇着问道:“他怎么不进来?他要是来了,小楼他们来了吗?” 顾青脸色不大好看,文恪收了自己的镜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年轻人的体温。 他意识到,这次的事情很不简单。 “誉之,你我都要做好准备。”顾青微叹,没有言明,但那种如泰山压顶般的紧迫感还是让文恪心中惶惶。 顾青平静地向他讲述了一切。 一条山路蜿蜒,他们路过九渊岩,路过上边遒劲有力的“临渊”二字;他们穿过松林竹海,穿过那棵特别的枫树。 顾青刚好说道薛闻笛随薛思一道进了夜城。她望着茂密的状如伞盖的枫树,倏地落了泪:“誉之,我现在特别想念师兄,我特别想他。” 她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从前他在的时候,我以为再苦再难天都不会塌,可是现在天好像真的要塌了,我根本撑不起来。” 她是被称作孙雪华的左膀右臂,但俩人之间的差距依旧是一道天堑。她甚至会自私地想,如果师兄还在,她一定会去求他,求他救救施故,求他再想想办法,师兄一向最有办法的。 可是现在不能了。 葱郁的竹海还是那片竹海,枫树还是那棵年少时就陪伴在她身边的枫树,可树下对剑的两个少年都不见了。 文恪无言,忧心忡忡,脑海里回想的全是那天在思辨馆,曹若愚问他说,文长老,你为什么不出山呢? 为什么呢?文恪这样问自己。 他若是能离开临渊,若是去到骨河边,若是也能和师兄师姐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你不弱的,文誉之,你明明可以拔剑。 文恪的内心在叫嚣,震耳欲聋。 顾青止住哭声,说要去见孙夷则。文恪咬了下唇,对她说道:“师姐,我让人带你去。” 顾青一愣:“那你?” “我要去找曹若愚,现在就去。”文恪似乎下定了决心,连平常总是迷迷糊糊的眼神都亮了许多。 顾青讶异,却又在一瞬间醒悟过来。她在这人的眼神中读懂了某些情绪。她知道她这个师弟贯来温顺听话,喜欢隐于人群中,隐匿锋芒,不愿与这红尘相争。 但现在,他决定出山了,离开这个养育他却又无形中困住他的地方。 年轻人总该要振翅高飞,只是文恪的少年意气来得迟了些。 顾青点头道:“你去吧,剩下的就交给师姐。” “嗯,谢谢师姐。” 文恪清醒地知道自己很冲动,但此刻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他的心中迸发出无限的激动,蓬勃肆意地生长着。他只是带了一把剑,就急匆匆地去追曹若愚。 什么都没有,一身轻松又满怀决心地往渡口边狂奔。 他眼神不好,中间还差点摔了一跤,好在身手可以,没有摔得一脸泥。 曹若愚这次走得慢,他也有点苦恼,他觉着背上的剑袋愈发沉重起来,就好像背着文长老,还背着顾jiejie。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着要不就坐船过江,反正他御剑也不行,省得掉江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