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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家家户户点着灯,他站在灯火通明处,摊开手,看着掌心干涸的血,久久不能言。 他失去了一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朋友。 孙雪华仰头,喉头微动,似乎是要将全部的苦涩与孤独咽下。良久,他才负剑,去寻顾青。 他要往前走,他不能停,他得带师妹回家。 “快进来。” 老者又重复了一遍,小鱼来不及多想,背着薛闻笛,脚步匆忙地穿过他的心上人告诉他的山路、树林、小河,到了那两间竹屋边。院子里梨花灿烂,老井的井水几乎快要溢出来,镜子般的水面上飘着几片花瓣,阳光下格外澄澈透亮。 这些,都和薛闻笛从前告诉他的,一模一样。 小鱼急匆匆地四下寻找,小楼的师父在哪儿?锁春谷谷主在哪儿?为什么开了幻境却不见他? 薛闻笛手指动了动,吃力地抬了下眼皮:“封山大阵没有动静,小鱼,你被这座山谷接受了。” “你别说话,等我——” “左边那间屋子是我的。”薛闻笛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床靠窗,我们休息一下吧。” 小鱼怔了怔:“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我师父如果有办法,他不会避而不见的。”薛闻笛贴着这人的脸,轻声说着,“还有点时间,别浪费。” 小鱼潸然泪下:“我以为他老人家会有办法。” 薛闻笛笑而不言。 左边那间竹屋较小,墙上挂了个孤零零的剑袋,一张小桌,上面摆了盆不知名的野花,此时正是盛开的时候,浅蓝一片,像坠入窗边的星星。 小鱼将薛闻笛染血的外袍脱下,将人放在床上,又抖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盖在他身上。薛闻笛唇色发白,还在笑:“你怎么知道我冷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季节好冷。” 小鱼也脱了外衣,钻了进去。薛闻笛手脚冰凉,只有胸前还有点热气,小鱼一手按在他渗血的伤口上,一手穿过他的腰,将他紧紧圈在怀里。 薛闻笛又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软绵绵地说道:“想喝水,但是又不想你走。” 小鱼没有回答,只觉得眼眶发酸、发胀、发烫,他闷声哭着。薛闻笛凑过去,一点点吻去他的泪:“别哭了,我不喝水了。” 小鱼越哭越大声,抱着他浑身发抖。薛闻笛的眼前愈发模糊,但望着这些久违的陈设,又忍不住轻声喟叹:“我这,也算落叶归根了,还以为我会曝尸荒野。”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这屋子有点简陋的,我本来想回来之前,置办点东西,这样你跟我住一起,就不会太委屈。” “我,我不要。”小鱼抽噎着,“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薛闻笛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嘴角流了好多血,怎么都止不住。 “我好累,我要睡会儿了。”薛闻笛闭上眼,“你记得叫我,要是,要是……” 要是我能醒来的话。 我养的花,我种的树,我偶遇过的鹿,读过的书,还有我严厉又慈爱的师父。 我想你会喜欢这个地方,就跟喜欢我一样。 薛闻笛沉沉睡去,最后一丝气息仿佛也跟着风儿飞走了,飞啊飞啊,飞过窗沿,飞过古井水面,飞过梨花枝头。 小鱼抱着他,失声痛哭。 这是小鱼一生中,第一次失去薛闻笛,失去这个他最喜欢的人。而后窗外落了花,薛闻笛就在他怀里消失了。 秋闻夏手执拂尘,端坐在梨树下,微阖双眼,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鱼:“你在想什么?” “秋谷主,您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吗?不然您不会带走他。” 小鱼哽咽着问道。 秋闻夏长叹:“救是不能救了,但起死回生,倒有个办法。” 希望的火苗又一次跳动起来,小鱼急切问道:“什么办法?只要他能活下去,要我的命都行。” 秋闻夏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这样,你先给自己取个新名字。” 小鱼愣了愣:“取个新名字?” “你欠我一个好徒弟,这是债,要还的。” 小鱼不解其意。 他低着头,总觉着指尖还留着薛闻笛的气息,像三月春光,温暖迷人。 “那,就叫薛思。”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第83章 “薛思, 好名字。” 老谷主捻须一笑,而后却又久久不言。 小鱼静静跪着, 直到他再次开口。两鬓如霜的老人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本希望小楼红尘游历归来后,便接任这谷主之位,承继天命。可如今,他为你身死道消,我锁春谷传承断绝,你意如何?” 小鱼愣了愣,回答道:“晚辈有过,但晚辈无错。” “何谓过?何谓错?” “过在晚辈无能,未能护他周全。”小鱼哽咽,“但晚辈喜欢他,爱他, 晚辈无错。” 他说着说着, 便在想, 若是老谷主此刻拿雷劈了他,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但秋闻夏只是微微笑着:“如此, 你愿意等吗?若你愿意, 今后你便随我修行。” 小鱼肩膀轻颤,不敢置信。 可这件事, 真真切切发生了。 秋闻夏授他仙道诸业, 传他心法百技。老谷主不似施故那般放浪形骸, 不知轻重, 也许是年纪大了, 他从不会离开梨花树下那块大石头, 手中拂尘经年如一日地垂在臂弯。小鱼常常有种错觉——老谷主就是天上的仙人, 只等人间使命完成,他就会驾鹤离去。而这个日子,并不会太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