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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慢点吧,师弟。” 薛闻笛的声音穿过蒙蒙雨幕,清晰地落在曹若愚耳朵里。 “为什么?” “他心里苦。” 薛闻笛不知道曹若愚听不听懂,但他也没有过多解释。他想文恪这一生中,也许就这一次,拼尽全力地奔跑在雨中。那个沉迷书海中的年轻人,哪怕紧握三尺长剑,也不可能是饮血的修罗。 他们不一样的,他们要走不同的路。 他的路通向一个小小的山谷,两间矮矮的竹屋,一口老井,一树雪白梨花。 而文恪的路,就在这里。 这灾乱后的临渊,一边下着雨,氤氲水气,冲刷出一片战后焦土,一边散着天光,落在屋檐、残枝和少年肩头。远远的,银铃摇曳,千里传音,互道一声残喘的平安。 施未眉头紧锁,望着面前这个眼神空洞的少女,认命般地长叹一声。 这声叹息落下时,张何正好给行囊打上了结,背在身上,将一件宽大的披风系在李闲身上,好遮住那骇人的箭矢。 李闲被焚魄箭烧了七魄,施未封住了她全部内息,阻止箭上魔气再次啃噬她的灵魂,但这只能维持七七四十九天,时间一到,菩萨难救。 “大师兄醒了,四师兄带文长老去见他。”张何默然片刻,复又说道,“再过不久,就是咱们了。” “嗯。” 施未有些蔫,眉眼没了往日的张扬,那分昳丽颜色陡然黯淡许多。 他有很多秘密,藏了好些日子,如今要重见天光,心里像是扎了根倒刺,不舒服,也不敢乱拔,怕流血流泪,要知道,他其实最怕疼了。 然而曹若愚、文恪、薛闻笛,还是前后脚钻进了屋。 文恪见着李闲就难过,他哀声问着:“施师弟,你说你能找到织灵梭,是真的吗?” “是真的。”施未好像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口,发不出声,蹦不出字,他求救似的看向薛闻笛,对方安抚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施未垂下鸦翅般的睫毛,低声道:“那东西,在鬼道之主手上,得向他借。” 文恪提紧了心,鬼道之主,不就是平湖城中横插了一脚的老头子吗?他看向薛闻笛,对方却听得很是认真,没有丝毫异样,奇怪,难道小楼不认识?不应该啊,天下三道,就算不认得,也应该知晓最基本的特征,为什么薛闻笛的表情就跟一张白纸似的?薛谷主没教过他吗? 文恪正狐疑着,就又听见了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消息。 施未硬挤出一丝苦笑,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说来也巧,咱们都见过,这位鬼道之主,就是平湖城坐在我头上的死老头。” 他顿了顿,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说来更巧,这个死老头,是我亲爹。” 第51章 离开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潮湿阴寒,冷飕飕的水雾从没有关紧的门窗缝隙里钻进来, 冻得施未那颗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你们别一直盯着我啊,说句话嘛。”年轻人跟他们大眼瞪小眼,满眼苦涩,笑得比哭还难看,曹若愚“哇”了一声,震惊不已:“三师兄,你爹是老来得子啊,那,那他挺厉害。” “噗——” 薛闻笛没绷住,笑出了声,施未脸一红,一巴掌拍在了曹若愚肩上:“说什么呢你!成天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 我, 本来就是啊!”曹若愚回忆起那张皱巴巴的老脸, 干瘦佝偻的身子还有呛人的烟草味,有点不服气, “他这年纪, 我喊他一声爷爷都不过分。” “他是受了重伤才变成这样的!”施未又拍了他一巴掌,曹若愚立马闭了嘴, 嗫嚅着:“对不起, 三师兄, 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儿, 反正我跟他关系也不好。”施未看看他, 又撇过脸去, 小声问着, “没打疼你吧?” “疼是真得疼。”曹若愚笑笑,很是憨厚,“但是谁让我们是兄弟呢?这点儿疼不算什么!” 施未见他那副傻样,轻轻咳了一声,道:“死老头平常都住在山上,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下山溜达去了,呃,我是说,要找他有点麻烦,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能找到他。” “要不要我找人陪你们一起去?山高水长,好有个照应。”文恪忧心,施未微叹:“死老头行踪不定,不喜欢被别人找到,我们越是大张旗鼓,他越是不出来,索性就我带李姑娘去吧。文长老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们多受你照拂,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李姑娘,跟以前一个样儿。” 曹若愚眨了下眼:“三师兄,听你这话,你是要一个人回家去吗?” “是啊,我一个人回。”施未勉强挤出一丝笑,“毕竟是我爹,一家人好说话。” “可是你刚刚还说你跟你爹关系不好。”曹若愚蹙眉,“他真得愿意帮我们吗?你会不会一去不返,被你爹关在家里啊?” “关在家那就再逃出来呗,以前又不是没干过,而且这么多年,他也没拿我怎么样嘛!”施未说得轻巧,薛闻笛却是一语点破玄机:“他以前不寻你,是因为师父还在。” 须臾间,屋里又安静下来,无人应声。 施未紧紧掐着双手,脸色不大好看,薛闻笛也不勉强他:“师父不在,我这个做大师兄的跟你一道回去,虽说鬼主不一定会给我面子,但至少你有难处,我能帮衬你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