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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走过很多人,唯独苏怜鉴活下来了。”文恪仍然絮絮说着话,没有在意这些,“我这个人,朋友不多。小楼算一个,但我当年没能救他。大师兄走了,顾师姐走了,整个临渊,和我相熟的人渐渐都不在了。” 他忽然没了声。 曹若愚费力地爬上最后一层台阶,额上早冒出了一层热汗,他道:“文长老,我这个人学艺不精,人也蠢笨,做你的朋友完全不够格。” 他顿了顿:“但是呢,我可以为你做任何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像今天这样。等我慢慢变强大,能做的事情多了,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做好朋友吧。” 文恪愣了愣。 曹若愚将他放下,眼神坚定,亦有哀戚:“文长老,很抱歉,孙掌门去世了,我在玲珑坡上听见魔都的人说,他们抢走了长鲸行。” 文恪怔怔的,没有言语,半晌,他才哑着嗓子说道:“其实在殿外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了。如果掌门还活着,他必定会站在至阳殿的高处。” 告诉这里所有人,临渊尚在,天道不灭。 文恪失魂落魄地去找孙重浪,越过死相惨烈的同修,踩过黏腻的血坑,曹若愚怕他摔着,始终护在他左右。 不知过了多久,文恪找到了孙重浪。 对方还是死前的模样,那双瞪大的满是惊异的眼睛始终没有阖上,嘴角血迹干涸,身下的碎土全是触目惊心的红。 文恪抖了抖,指尖拂过他的眼帘,祈祷着黄泉路口,他可以瞑目。 曹若愚与孙重浪交情很浅,但此情此景,总让他想到受伤的师兄。以后他的师门,也会如此风雨飘摇,如此凋零四散吗? 文恪不知何时,落了泪,刚开始悄无声息地哭,后来终于没忍住,嚎啕了起来。 曹若愚蹲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背,无言地安慰着他。 远处,又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文恪满脸泪水地看了眼,哭得更凶了:“是明枢阁。” 曹若愚点点头,他想,应该是师父强行破开了封印,进入到了里边。 明枢阁魔气冲天,压榨干这天地最后一丝光亮,铺天盖地的黑云压抑沉闷,雷电交闪中,大雨倾盆而下,一遍一遍反复冲刷着地上污秽血迹。 文恪在雨中放声大哭,曹若愚却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一手扶着文恪,一手紧攥,在掌心掐出好些印记。 密室里头,几人听着雷电轰鸣,激烈雨声,皆是沉默,压抑不已。 薛闻笛在昏睡中,紧蹙眉头,他在这雨声中,听到了一个遥远而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对他说:“小楼,我等你来找我,会一直等你。” 第50章 你是他的归属 这场大雨绵延不绝下了整整七天七夜。 积雪消融, 白梅落尽,残破屋檐无声伫立在苍茫天地间, 层峦叠嶂,浩荡清波,由远到近,全数笼上了一层氤氲雾气。存活的临渊弟子冒着雨水为同修敛尸,低哑的哭声藏在磅礴雨中,月白天青的剑袍如同被摧折的枯败枝叶,一点一点腐烂消亡,再一点一点从这泥泞的血土中长出新芽。 文恪举目望去,迷离的视野中早已分不清人与景,只觉得这雨中萧瑟,雾气朦胧,老天爷像是胡乱开了个玩笑, 在原本干净的画卷中恶劣地泼洒着颜料, 红的绿的, 灰的黑的,白的青的, 乱糟糟一片。 这不是雨, 也不是雾,是薛思留给临渊的一道保护屏障。 他哄骗着那群邪魔离了这里, 想也是去了夜城, 去打开那道封印, 而之后的命运, 不得而知。 这片雨, 这片雾, 会掩盖住临渊的死气, 为这个曾经的擎天支柱遮住满目疮痍,不至于被暗处虎视眈眈的恶犬撕咬,死无全尸。 太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先例了,太多墙倒众人推的前车之鉴了。 文恪满目忧愁。 临渊八处机要,最后竟只剩下他与何以忧。 “照水聆泉。” 他喃喃着,为何这次魔都袭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见到何以忧的身影?为什么,她闭门不出? 文恪不敢大意,若是魔都留有后手,以他现在的境况,定是无法相抗衡的。 “唉。” 他颓然地叹息,却见曹若愚撑着一把素伞走了过来,他一向跑得很快,脚下泥点飞溅,裤腿上湿了一片,但他还是走得很快活,眼中闪着光亮,满是希望。他猴急地冲上台阶,叫着自己:“文长老!大师兄醒了!” 文恪有一瞬间,发现雨小了很多。 薛闻笛足足昏了七天七夜。 文恪给他喂过药,也确定他身上不再存有钟有期的诅咒,但他迟迟未醒。 从前的薛闻笛,不会受伤。他很强大,剑法灵术无一不精,出剑极快,见血封喉,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动用横雁,只要手指那么轻轻地蜷起,就能要了对方的命。 他唯一一次受伤,就是十年前要他命的那回。 文恪进了屋,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 临渊的主要建筑被毁得残破不堪,好像风中摇摇欲坠的纸鸢,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他只能在简陋的茅草屋里穿行,屋里躺的都是些阎王爷松了口放回来的人,而在奈何桥徘徊的,都在思辨馆。 可是现在思辨馆没了,好像从阴间往返阳世的桥梁塌了,被他亲手砍断了,再也拼接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