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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后他又问夏炎:“你是旁听?还是……” 夏炎立刻说:“我在外面等你们。” 他太了解季启林了,单独和人聊工作时就只会聊工作,但如果自己在场,说不准他会不会再开一些两个人的玩笑。 “嗯。”季启林应一声,拍拍陆周瑜的肩膀,往长椅的方向走,陆周瑜看了眼夏炎,没说什么,抬脚跟过去。 天色阴得厉害,小雨淅淅沥沥,夏炎走到大门前,往外看了看。 一旁的保安以为他要出去,礼貌询问需不需要雨伞,夏炎没听清楚,又问一遍后,才摆手说:“谢谢,不用了。” 他忍不住想,陆周瑜得知双年展邀请他参加时的反应,应该会看在季启林的面子上,委婉地说谢谢,不用了。 思及此,他稍稍侧过脸,看向一旁的玻璃。 玻璃上模糊映着不远处两人的身影,季启林正抬手比划着什么,似乎说到激烈处,动作幅度有些大。 他谈起工作就自动切换状态,夏炎不禁想笑,觉得自己二十多岁,反不及年近六十的季启林有活力。 再反观另一个模糊的身影,始终屹然不动,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看不清神情,夏炎却觉得陆周瑜正在玻璃上跟他对视。 还未来得及挪开目光,那道影子轻轻摇了摇头。 是拒绝。 意料之中的答案,夏炎倒没有很失落的感觉,只是心突然坠了一下,又恢复平静。 他收回目光,一手揣进口袋,另一手推门出去,站在廊前,对着一棵鱼骨般光秃秃的树干看上许久。 再过不到一个月,他即将迎来二十八岁的生日,除开二十岁出头那几年,常和同学朋友大cao大办,往后每年逐渐趋于平淡,这次要不是沈齐在电话里提醒,夏炎自己都差点忘记。 尽管沈齐的行为总是出其不意,麻烦连连,但夏炎始终狠不下心对待他。沈齐偶尔会让他想到几年前的自己,充满莫名的勇气和信心,对一切无所畏惧。 好比二十一岁在酒吧重遇陆周瑜,把他按在墙上接吻。 但二十八岁,连一句挽留的话都难以说出口。 想到这里,夏炎顿时感到挫败和烦躁,想咬支烟转移注意力,手指在兜里搜寻未果,想到那盒红旗渠的烟已经送给陆周瑜后,塌下肩膀,靠在门框上轻叹了口气。 不多时,大厅传来喧闹声,上午的展览结束了。 三三两两的人群涌下楼梯,神态各异,或交换感想,或抱怨天气,但这无疑是一场情绪渲染到位的展览,因为大多人都眼眶泛红。 作为策展人,夏炎很喜欢在展览期间混入人群,听这些琐碎的发声,有种踩在地面的真实感,尽管这场展览与他毫无关联,但难免职业病发作,他干脆靠在门框外侧,光明正大地偷听。 听到有人说:“让去世的人死而复生,是科技造福人类。” 也有人说:“这种虚拟的复活太残忍,当活着的人从虚拟中醒来,只会更痛苦。” 等人散得差不多时,季启林和陆周瑜才并排走出来。 走至门口,季启林说下次有机会再聚,语气如常,看见夏炎,又让他好好招待陆周瑜,而后接到电话就匆忙走了。 走下三级台阶,他又转过头,正经道:“可以报销,吃点好的。” 夏炎笑着朝他挥手,说:“知道了!” “走吧。”他带着未散去的笑意,对陆周瑜说:“你想吃什么?” 陆周瑜从一旁的伞架上取过两把伞,替他撑开然后递过来,“你说。” “那出去看看吧,”夏炎提议,“这附近我不太熟悉。” 两人一同走出展馆,路旁停了不少车,被雨打落的梧桐叶软塌塌地贴在车身,夏炎看了眼,问:“你怎么来的?” “走路,”陆周瑜说,抬手指了个方向,“我最近在家属院住。” 听他这么说,夏炎才迷瞪瞪地反应过来,这里的确离家属院不远,都隶属于老城区范围。 “我坐地铁来的,”他说,忽然灵光一现,“你记不记得画室楼下那家炒粉店。” “小林炒粉?”陆周瑜问。 “对,”夏炎点头,“老板发财了,把炒粉店改成了一家音乐餐吧,环境还不错,你想去吗?” “可以,”陆周瑜笑了笑,又问:“海鲜炒粉还有吗?” “当然,这可是他的发家之本。”夏炎打了个响指,拿出手机导航。 步行约三十分钟,打车软件显示前方有二十多人在等待,而公共交通需要换乘三次,是个尴尬的距离。 “不然还是算了。”夏炎泄气道。 “怎么了?” 夏炎把手机向他侧过去,大约是因为近视看不清,陆周瑜把手里的伞拿开,上半身钻进他伞下,低头看屏幕,发尾沾上的一滴水顺势滚落,滴进夏炎的领口,冰凉的触感沿锁骨一路向下,令他握伞的手颤了一下。 “走过去吧。”陆周瑜看完,重新回到自己伞下,这么提议道。 夏炎提醒他:“步行很远。” “还好。” 他愿意步行,夏炎自然没有意见,又看了眼导航,指指前面的岔路,“到那里左转。” 老城区的人行道狭窄,撑伞的话完全容不下两个人,夏炎走在前面带路,直至走到路程的一半,楼房渐少,过去马路后是开阔的河岸,两人才得以并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