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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每天都想跑路 第8节

    他这话一问,陆在望便清咳一声,故意道:“镇日无聊,我在院中乘凉,便想起曾听过的一段书,此时想来颇有意趣,一时忘了时辰。”

    这话一出,其余人便纷纷凑近问道:“什么书,也讲给我们听听。”

    刘承轩道:“对,陆兄见多识广,又出手大方。想必听过不少奇闻异事,诸兄在此亦是了无意趣,你不如说出来,大家一同打发时间。”

    陆在望啧了一声,又一扫众人翘首以盼的模样,略一沉吟便道:“好罢。”

    觉得此地显眼,便一齐去了庐舍旁的浆洗后院,她埋头苦思片刻,众人眼巴巴等了片刻,只听她道:“话说这极东海外有一傲来国,国中有一山名唤花果山……”

    她就着电视剧内容开始编:“……菩提祖师走下高台,拿出戒棍在猴子头上敲了三下,便转身回去,关了山门,猴子抓耳挠腮苦思片刻,忽而面露了然……”

    底下学生听得愈发痴迷,连回了庐舍的赵延也不动声色的站到了院子里。

    “……猴子穿了东海龙王所赠的金冠金甲云靴,又拿了定海神珍金箍棒,一路打了出去,东海龙王气了个仰倒,遂和其他三海龙王便一同告上了天庭玉皇大帝处……

    陆在望说到此处便一顿,扫了一眼底下人,笑成一弯月牙眼:“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钟睿第一个站了起来,“别啊陆兄,这大伙听的正得劲着。”

    众人齐齐应和,陆在望喝了口茶摆摆手,“你等上茶楼听说书,还得付茶钱,那说书先生还得歇呢,我这说的口干舌燥,分文不取,那自然是我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

    钟睿道:“我等又不是付不起听书钱,银子事小,你便接着往下说,我付钱。”

    众人道:“对,银子算得什么?”

    陆在望翘着脚想了会,“本世子要价可不便宜啊。”

    钟睿忙道:“你只管说。”

    她略想了想,“一回书每人一两银子。”说完又看向赵延:“殿下身份尊贵,一两银子太少,有辱殿下身份,我得收殿下五两。”

    赵延哪里在意一两和五两,只是陆在望分明是故意讹他,便瞪她一眼,陆在望一缩脖子,不甘心道:“一两就一两。”

    赵延摸不出碎银子,便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扔给她,“说罢。”

    书院里的十一位学生,一位是当今圣上亲儿子,其余家中也皆是朝中三四品大员,平日一两银子不够磨牙的,甚不在意,见此便纷纷解钱袋:“一两就一两。”

    陆在望揣着三十两银子,乐得弯了眉眼。便又说了一回才道:“下回书各位明日请早,我这每日做饭说书的,累了,我得歇会。来日方长啊诸兄。”

    说完便悠哉哉的溜达回了庐舍,心里一算,每日能收十一两银子,一个月下来便是三百余两,若再偶尔讹一讹赵延那二傻子,满能到三百五十两,三个月下来,在京城置办个小宅子不成问题。

    赵珩站在后院角门处,披一身浓重夜色,只见那人得意洋洋的,蹦了一回跳了一回,不由道:“ 永宁侯膝下怎能养出她这样的性子? ”

    身后暗卫李成亦扬着脖子听了一回,“殿下不要小看了陆小侯爷。殿下可听过遍布京城大街小巷的‘绿头牛’‘红头牛’?”

    赵珩身形未动,只道:“说。”

    李成便接着道:“数年前,京城东西南北的大小街巷中,出现不少大小规制一模一样的拉客牛车。此一派有个特点,拉车的车夫皆在缰绳上系个绿布头,待车上人满,便换成红布头,百姓们看着新鲜,称之为“绿头牛”“红头牛”,数年下去,此类牛车遍布京城各处,下头有人传言,此物皆是出自永宁世子之手。”

    赵珩这才回过头看了李成一眼,又转过身时,她蹲在角门上发愣,又在地上比比划划,“如此说,岂不是京城市井之中,遍地都是他陆之洹的人?”

    李成道:“是。”

    赵珩笑了一声,“她倒是有些意思,比陆进明那武将活泛。”看着她蹦蹦跳跳出了后院,要往后院庐舍去,吩咐李成:“去叫她来。”

    赵延已然被书童带了来,见了他便十分高兴,小跑着过来,“大哥。”

    赵珩生母卫贵妃膝下两子一女,他是老大,中间一个庆徽公主,赵延是老幺。卫贵妃在赵延两岁上便病故了,皇家父子缘薄,赵珩打小带着弟弟meimei,三人相依为命。

    对赵延来说,兄长便是天地,他对亲老子尚且阳奉阴违,可赵珩不管如何严厉,他必规规矩矩的照听照做。

    赵珩道:“书读的如何?”

    赵延点头:“自是好好读着。今日夫子叫写文章,我也能写出来些。”

    赵珩便笑:“这样很好,多听夫子的话,好好读书。中秋我派人来接你回京过节。”他瞥了眼旁边地上的包袱,“玉川叫给你的,山里不比宫中,自己多照应自己。”

    赵延高兴的捧过包袱,见里头有衣裳,还有一盒点心,“二姐最想着我了。”

    赵珩:“玉川想着你,大哥却把你扔到山里,这是说我不好了。”

    陆在望一头雾水的跟着李成来了,她一见赵延身边的人,便愣住了。

    第11章

    赵延皱眉道:“你来作什么?”

    陆在望满面茫然:“啊?”

    只见那宅子里的男人对赵延道:“夜深了,你回去歇着吧。”

    赵延不满道:“这人成日里游手好闲,皇兄怎跟他还有交情?”

    陆在望:“谁?他谁?”

    赵延瞪着她:”这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陆在望看看赵延,又看看那男人,并未看出半分兄弟的模样,赵延生的黑壮,和这人一比跟个马铃薯似的,她失魂落魄的想,赵延的皇兄有很多,她倒霉姐夫就算一个,而亲皇兄只有行五的那位,成王赵珩。

    她干干笑道:”这该不会,是成王殿下吧?“

    赵延哼了一声,”你既知道,还不见礼?“

    赵珩看着她,她又顶着那对浓黑的眉,略黄暗的肤色,瞧着极不协调,好似白玉跌进了黑煤堆里,唯那双眼睛依旧如故。

    陆在望陡然打了个寒战,直到赵延被他打发走了,她满脑子想的还都是她给赵珩编的瞎话。

    “陆三小姐。”

    她陡然回过神来,啊了一声,“殿殿殿殿下……”

    赵珩笑起来,她”殿“了半响,坑坑巴巴的道:“我竟不知是成王殿下……”

    他道:“不知者无罪。”

    陆在望小心问道:“那殿下叫我来,是为了……”

    他道:“听了一遭陆小侯爷的传闻,本王觉得有趣,可又听得不尽不实,叫你来问问罢了。”

    陆在望下意识地就觉得没好事,果然赵珩下一刻便提起,她在外头偷摸摸地做的生意,登时觉得眼前一黑。

    她足与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都能或巧合或刻意的落在他手里,果然她近来是遭了灾星了,掐着手指算算,自打成王回京她就没遇着一件好事,这可不就是犯冲?

    赵珩就是她遭的灾星!

    她本立时就想否认,可话到了嘴边,一看赵珩的脸,又觉得不承认好像也没甚大用。可权爵之家,谁手上还没点暗地生意了,她又没沾那些掐着国运的大头生意!

    于是便既坦然的承认了,又小心无辜的问了句,“犯法吗?”

    这当然是故意问的,就是为了嘲讽他,她又不犯法,偏你管那么多闲事,闲的放不出个大屁来!

    赵珩却问:“谁的主意?”

    陆在望答:“我……弟。”

    见他目露狐疑,陆在望不服气的抖抖手:“洹弟虽然身子不好,论脑子聪明,那可是一顶一的!”

    赵珩又问:“为何做这桩生意?”

    陆在望颇有些疑惑,“为了挣钱呗。”

    他摇头,“侯府名下的田产铺子,买卖股息,哪一宗都是体面生意。你却镇日厮混市井街巷之中,养着的车夫管事遍及京城,只是为了挣钱?”

    陆在望更摸不着头脑,“那还为了啥?”

    他定定的看着她,那种既和煦又暗含冷意的,叫陆在望后脊梁发寒的神色轻缓地爬上他地眼眸,他像是在问她似的,“倘若陛下知道,永宁侯府的耳目眼线纵横京城,他会不会相信,陆小侯爷只是为了银子呢?”

    数月前她对成王的了解仅限于市井话本里,说他足智多谋,杀伐决断,英武不凡,总体来说是个正面英雄形象。

    可这几番接触下来,她总觉得其本人和那威武将军的形容相去甚远,他和赵延完全是两个极端,那位八殿下由于缺了点心眼,喜怒哀乐尽浮在脸上,整出整入,叫人一瞧便知道他的想法。

    可赵珩,她完全摸不准。

    此时他微垂着眼,面上无情无绪,鼻梁和下颌骨的冷硬便占了上风,瞧着不怒自威,拒人于千里。

    她心里头一回觉出急躁,额前浸了薄汗,面上却撑着不显:“就是为了银子,说破了天也是为了银子。洹弟身子不好,此生虽然难有大成就,可陆家从我祖爷爷那辈起,开朝定国,世代尽忠,到了洹弟这辈,即便不如先祖能耐,也不至于毁了满门忠良的清誉。陆家上下敦厚,没有殿下这般弯弯绕的心思,殿下又何必如此多虑呢?”

    陆在望自穿到古代以来,小时是陆老夫人的掌中宝,大了又是人人奉承的永宁世子,严格说来,她从未体会到古代的阶层压迫,更从未认识到,一姓皇权下,上位者的权柄到底有多重。

    赵珩从来不是赵延那样的闲散皇子,他手握重兵,封地为王,更意在至高之位。他自然会虑及臣子们不合常理的动向,尤其是永宁侯这样握着北境军权的重臣。

    赵珩不发一言,陆在望叫他瞧的心里咯噔一声。可事涉侯府,她又不能不辩解。辩解完了又想着自己语气是不是硬了些,毕竟好些把柄都在他手里……

    赵珩原本觉得永宁侯世子生的像个娘们,瞧她时便诸多挑剔,软乎乎的便觉得其娘气,刚硬一些又觉得是在充场面,总之是不顺眼。可如今知道她是陆元嘉,以上种种便全一笔抹去,心里只道;不愧是陆进明生的闺女,倒有些硬气。

    陆在望自然是极能屈能伸的人,当即便清咳一声,“我的意思是,我的心思蠢,直来直去,单晓得为一个目的,再多的就不想成了。我弟弟和我一个娘胎出来,自然也是一样的。陆家满门都忠心着,殿下看罢,定是为朝尽忠,在所不惜的。”

    他寡淡的道:“是吗?”

    陆在望不住点头,“是呢是呢。”

    赵珩道:“忠不忠心,可不是只嘴上说说。”

    陆在望为难道:“那当如何呢?”

    赵珩笑笑:“本王知道了这么些不该知道的事,三小姐说当如何呢?”

    还当如何,陆在望脑子再转不过弯此番也能捋顺了,他不是要她表对朝廷的忠心,还是对他,对成王府的忠心。

    陆在望一脑门子官司,她横平竖直的过了十几年,唯一的“大志向”就是安稳地袭爵,多挣钱挣良心钱,能养得起侯府一大家子。

    可从未想过一脚踏进朝廷党争的浑水里。

    “本王亦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赵珩善解人意的道:“待下了山,本王必得邀小侯爷过府一叙,传言不实,本王看着,陆小侯爷未必成不了大器。”

    陆在望要死不活的干笑了一声,“啊这,那是洹弟的荣幸,荣幸。”

    赵珩道:“不过三小姐,定是和本王同心同气的。”

    陆在望笑的跟哭似的,隐隐露出颊边的梨涡,盛着一脸苦相。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左一个右一个的往他手里塞把柄,不管她是陆三小姐,还是陆小侯爷,都逃不了他的手心。

    他方才在暗处站着,听了一回书,看她在人前眉飞色舞,连说带比划,好似山中一只轻快的小鹿,七分顽劣,三分得瑟,捧着三十两银子就恨不能显摆到天上去。

    他惯常以上位者的身份去审时度势,多思多虑,可是这些好像并不能用在陆元嘉身上,她简单又快活,即便耍心眼,也都用在他看来无可厚非的事情上。

    赵珩忽道:“三小姐。”

    陆在望先嗯了一声,而后慌忙手脚并用的扯回飘至十里路外的神思,清脆的应了声哎。满怀期待的看着赵珩,他和煦道:“无事。本王想着,陆小侯爷是过了上谕的世子,侯府世代效忠,总不至于犯下这等欺君之罪,想来也是本王多虑了。”

    陆进明威严寡语,忠心谨慎,多年用兵从不冒进,是个极稳当的人。陆侯膝下另两位已出阁的姑娘,也颇有贤淑之名。

    单眼前这个,横冲直撞,嬉皮笑脸,举手投足毫无大家礼仪风范,赵珩将信将疑,可也不再追问。他眼里兴起浓厚的兴趣,真的陆三姑娘也好,假的陆小侯爷也罢,他倒是想看看,侯府这一对双生子,日后还会闹出什么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