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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33节

    他慢慢支起身,垂眸注视着身下陷入茫然的少女:“接下来——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便告诉你。”

    第29章 摇光涧

    泠琅极慢地眨了眨眼。

    她翻过身, 仰头注视上首的青年,他的面容一半隐在阴暗中,眼神沉静得像一口深潭, 她瞧不出里面有什么波澜。

    他们静静地对视, 只有清淡兰香幽幽浮沉。

    泠琅忽然发现,江琮并不算十分的桃花眼,至少在此时此刻, 那双眼垂睫望于她,柔和的形状尽数敛去,眼尾上挑的弧度可称锋利。

    像一把尖巧的薄刃。

    她同这把薄刃对抗:“你要我做什么?”

    江琮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缓缓靠近她置于枕边的、摊开的掌心, 冰凉与温热有一瞬间的触碰。

    “给我,”他轻声说,“像昨晚在树林一样。”

    “……是什么?”

    指尖开始摩挲她掌心, 泠琅感觉到那上面有一点粗糙。

    持剑的手, 本该是这般。

    他用那点粗糙轻轻剐蹭她掌心的温软, 说话的声音低到不可闻。

    “夫人在故意折磨我吗?”

    泠琅抿了抿唇, 她按住他游移的指尖, 像按住一段新积的雪。

    她同那双幽深晦暗的眼眸对视:“想让我帮你啊——”

    “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呢,”她轻笑,“还让我乖乖听话?”

    江琮轻叹:“我若不说,夫人打算装到何时?”

    泠琅抚上他手腕, 那上面的指印如今难以看清, 但她仍精准触到原处:“因为我想看看你能忍到几时。”

    “在那之前,夫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一夜过去, 竟能同我在床帐里过上几招。”

    她用指尖勾画他手腕上清晰可见的青脉:“很需要吧?我一直等着你开口。”

    “却没想到是这种方式——”少女懒声抱怨, 尾声拉长,好像在嗔她的情郎。

    江琮低低地笑:“夫人渡我真气,我同夫人讲点趣事,这种方式有何不可?”

    泠琅轻声问:“万一你那趣事并不算有趣呢?”

    “不可能,”江琮起身,任凭手被泠琅握着,“我可以先同夫人讲一半,关于那把刀,关于刀者的故事。”

    “听了这一半,若夫人还想听,便将真气度与我。”

    泠琅眯着眼笑:“好啊。”

    “云水刀是铸师师兄弟二人一齐所造,是他们联手合作制成的最后一把武器,”青年不疾不徐地说,“而他们之所以愿意为刀者打造这样一把绝世名刀,是因为刀者的师父。”

    泠琅仍在摩挲他手腕:“刀尊李虚极?你这些话并不新鲜。”

    “娘子耐心听完,”江琮柔声道:“新鲜的在后面……刀尊并非只有刀者一位弟子。”

    “世人只知刀者传承刀尊衣钵,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几乎无人知晓,当时同刀者一齐拜入门下的,还有一位弟子——”

    他专注地凝视少女的面孔,一字一顿地道:“那是位女子。”

    帐内一片静寂。

    江琮慢慢地笑起来:“娘子为何忽然掐得这般重?”

    泠琅也笑:“接着讲。”

    江琮温柔道:“真气。”

    泠琅一把扯过他的手:“要多少?”

    江琮迟疑了一瞬:“这般慷慨?为夫甚是不惯。”

    泠琅不再废话,她一翻身爬起来,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闭上眼,令气沉于丹田,一股新鲜活润的气息如同有实质,缓缓涌向四肢百骸,朝外推去。

    练武多年,她早已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此时能清楚感受要渡的那段气在体内游动。

    它宛若一尾轻摇长尾的小鱼,正在经脉中款款游弋,一寸寸向指尖行进,而目的地却在另一人腕上。

    手指开始发烫,泠琅咬着唇,一点又一点,将这尾跃动不止的鱼度入江琮身体。

    青年发出一声难耐的喘息。

    是该受不了,泠琅默默地想,他经脉干枯空虚,怎会轻易适应她千锤百炼后而成的强劲气息。

    宛若干渴了千百年的绝境,从未同任何一场雨相遇。她甚至感受到真气进入他体内,即刻便被贪婪地包裹吮吸,在纠缠中瞬间消耗殆尽。

    连那段冰冷手腕,都逐渐变得暖烫。

    她收回手,睁开眼,对上一双微微湿润却更显幽深的眸,眼尾还泛了一点红。

    她好像听到他难以平静的心跳,在寂静空间内并不难捕捉。

    有这么舒服吗?泠琅几乎就要取笑,但江琮先于她开口了。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他声音有些哑,视线落在她指尖,带着毫不掩饰的眷念。

    泠琅说:“只要你乖乖听话。”

    这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了他,江琮一怔,继而轻笑:“我一直很听夫人的话。”

    “你先说,刀尊的另一位弟子是谁?”

    “她姓李,与刀者名讳相对,叫做李若秋。”

    泠琅沉默片刻,问道:“她年岁几何?”

    “不知。”

    “她在何方?”

    “不知。”

    “她是否还在世?”

    “未有定论。”

    “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为何夫人认为自己该听说过这号人物?”

    泠琅一把揪住江琮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来质问我?”

    江琮任她扯着,耐心极了:“我知道有这个人,还知道她的名姓,更知道她很早就离开了刀尊门下不知所踪,似乎还闹了些不愉快——”

    “这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他慢条斯理地收尾。

    泠琅紧盯着他:“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编来骗我?你如何知晓这些往事?”

    “刀尊去世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吧!”她狐疑收回手,添上了一句。

    江琮整理衣领的动作微微一滞:“我从来不玩泥巴。”

    “是,您三岁就会煮茶自娱,自然不用碰泥巴这等粗俗玩意。”

    “呵,夫人何必阴阳怪气,我煮的茶你喝得很少么?”

    “舍命陪君子罢了,少扯这些!你到底何处听来?”

    “天机不可泄露。”

    泠琅恼了,当即朝他扑去:“真气还我!”

    江琮猝不及防地被扑进被褥之中:“这怎么还?”

    “不管,不然我就把你揍回原来的样子!”

    “是吗?我如今有了夫人真气相助,怕不是那么容易被揍。”

    “好啊,你真是不要脸到底,敢用我的真气对付我?”

    二人不知第多少次又在榻上打将起来,只见得被翻红浪,青帐涌动,听得床榻吱嘎摇晃一阵乱响。

    最后竟是泠琅被按在枕上,动弹不得。

    江琮从后面制住她,伏在她耳边气喘吁吁:“怎么总想着攻那处?夫人,可不能随便开这种玩笑。”

    泠琅咬着牙乱骂:“你就得意吧!把我惹急了,再不会帮你,不知道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吃了上顿没下顿……”

    江琮闷笑:“夫人放心,我怎舍得如此?自然会好好珍惜这宝藏,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看身下人实在气得不轻,他顿了顿,终究又解释了一句。

    “教授我剑术的人,曾同刀尊有过交情,”他轻声地说,“如今他不问世事,刀尊更不在人世……是以世上大概只有我才知道这段过往了。”

    这句话背后有许多潜藏着的深意,才说出来,江琮就有一点懊悔,万一她又刨根问底——

    “谁要跟你子子孙孙无穷尽,想得倒美!”

    他哑然。

    好罢,这么折腾一番,收获了短时间内让他舒缓的真气,判定了她同那位神秘消失的刀尊女弟子没有关联。

    现在只剩一个问题,她到底是谁?

    云水刀从何而来?那虚无缥缈的刀法像极了传说中的入海四十九,并且她也姓李。

    只能同刀者有关。

    那位归隐了将近二十年的用刀之人,即使再消失上二十年,人们也不会忘记关于他的传说。

    不会忘记他曾孤身扫荡臭名昭著的东海十二寨;他夜奔千里一刀斩下噶施族某大将的头颅;他走过烈火焚烧着的街道,刀光如水波一般翻涌,救下半个城的困顿平民。

    人们崇敬他,怀念他,歌颂他“一生未杀错一人”的功绩,热切期盼他能带着那把充满禅意的刀,重新回到江湖中来。

    虽然这些年,关于他身死的传言从未断绝。直到江琮亲眼看到夜色中青幽泛碧的刀光,才终于确信,刀者已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