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华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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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挫的漂亮女孩在夜晚海边的礁石上抹眼泪, 该是多么忧伤唯美的画面,可那不是她姜辞会上演的情节。 姜辞打开后备箱, 往屋子里搬运采购的东西。她买的冰激凌早就化成了水, 有一些软塌塌的,浸透了外包装, 弄脏了购物袋。 她慢慢清理,对大厨说:“我有点饿了, 既然您来了,麻烦您给我做一碗面吧。” “想吃什么面?” 姜辞第一次单独跟边策吃饭,是一个偶遇后的意外情节。那时候她正对他着迷,一心想要攻略他,迷了心智一般在他面前讨巧,演摇尾巴的粘人小狗。 那时候他看她的眼神也像看一只小猫小狗,看见她总归是开心的,只是因为新鲜而开心。 那天中午,她被那间餐厅最家常的菜惊艳,吃完了自己点的,又觊觎他的面,还从他碗里挑走一筷子。 后来她不太记得令她惊艳的菜品味道,独独记住了那口面的味道。 姜辞道出那间餐厅的位置,说:“您知道那儿吗?” 大厨说知道,又说:“我还知道,那儿是因为你歇业的。” 这晚姜辞又吃到了那口面的味道。食材一样,做法一样,味道似乎也一样。只是她总觉得不如那天好吃。 她安静吃完,没给任何评价。她自己收了碗筷,对大厨说:“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等天气好转,就请您离开吧。” - 天快亮的时候,姜辞的电脑里循环播放着一段浪漫的求婚视频。 青梅竹马的恋人在至亲挚友的见证下,许下了一起走向未来的郑重承诺。 年轻英俊的男主角纵然早已练就浑然天成的沉静,可他仍在向深爱的女主角诉说时,让深潭一般的眼眸闪烁出令人动容的微光。 “子淳,我从十五岁开始就喜欢上你,除了你,我没想过这一生会和别人度过……” 清晨闹钟响起后,姜辞烦躁地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的手机。她眯着眼看一眼屋外的天气,猜测苏洛和索然他们的航班大概率都会延误甚至取消。 她还没来得及看新闻,项目部负责人发来一些工地照片,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她又问了问比如餐厅食材储备等一些后勤问题,负责人说都已妥善安排好。 戴女士和老姜给她发消息,要她非必要不要外出。她冒着雨去工地转了一圈后,宅在家啃资料,顺便查询几所名校的短期研修课。 到了午饭点,她去厨房间里翻找食材,想给自己弄口吃的,打开冰箱,看见大厨把各类食材精细地分装着,保鲜盒上面还贴心标注着购买日期和制作方法。 她难得清闲下来,头一回把耐心放在烹饪上,边做,拍下视频,跟戴女士炫耀。 没承想,因为内心过于膨胀,炖汤时她忘了大火转小火,人又心猿意马,最终这锅汤熬到粘锅底,白白浪费了诸多好食材。 她只好又改做最简单的煎食,蘑菇蔬菜和rou,通通切成片状在平底锅里煎,最终油放多了,火候也不对,总之成果令她无法下嘴。 白折腾了一身汗,姜辞觉得好气又好笑。最后换了干净的锅煮鸡蛋,等鸡蛋成熟的时候,她把昨夜重新冻成型的冰激凌拿了几个出来解渴。 二次凝固的冰激凌就像过期的碳酸饮料一样难以入口。她边吃边叹气,忽然,一抬头,看见昨夜视频中的男主角立在窗外屋檐下。 院子里风雨大作,光线暗淡,男人的身影又深又重,墨色的眼眸藏匿在黑影里,潮湿的衣料与暴雨相融。 姜辞的神色微微凝结,像看一团由远及近的灰雾,而后她低下头,咬紧口中的木勺。 给边策开门后,姜辞回到厨房间关火。边策看了眼她混合冰激凌的玻璃碗和混乱的岛台、洗碗池,对她说:“你歇会儿吧。” 姜辞停了手,回到餐桌前坐下来。她换了个背对着料理台的位置,捧着手机刷索然近期的vlog。 “想吃什么?”边策问她。 “随便。”淡而厌倦的回应。 之后两人不再有任何交流。 后来姜辞被洗碗池里传来的水流声和器皿碰撞的声响听困,打了哈欠后趴在餐桌上睡着。 再醒来,边策端坐在她对面,她眼前的乱物被整理好,桌上多了几道他复制她手法重新做出来的食物。 姜辞的饿感早已被这场不舒服的午觉化解。她起身,去窗边看了看天气,然后走到厨房间里倒水。 看见被她弄乱的“战场”消失不见,她微微愣神,一口温水侵入喉咙,她的感触却像是在严冬饮寒冰。 边策看见姜辞站了许久,起身过去,拉住她的手。 姜辞没有挣脱,低眉看他为她清扫羹煮的手。 “先吃东西,好吗?”边策低头想捕捉她的视线。 姜辞却始终不肯抬头。 再次回到餐桌前,姜辞主动动了汤勺和筷子。 过去她只吃过一次边策做的早餐,非常简单的牛奶三明治,毫无技术含量,没有铭记的价值。 两人一直以来的相处节奏,也使她从未幻想过未来要跟他共度围绕着一日三餐展开的烟火人生。 她甚至只在暧昧阶段喊过他的名字,后来,他都以“边先生”这个注定在私密感情里没有温度的称谓,存在于她的爱情世界。 昨夜她浏览完他跟梁子淳的过去,不受控制地反复问自己,她到底是爱“边策”,还是爱“边先生”,直到这一刻,她仍旧得不出结论。 因为她好像还不曾见过“边先生”这个身份之外的边策。那是真实的边策,是拥有真心会爱人的边策。 边策在静到极点的氛围里开口问姜辞:“合胃口吗?” 姜辞机械化地点头。 因为姜辞的不出声,蓄势待发的一场深谈始终梗在边策心口。 她沉默,他便只好先迁就她的情绪,继续等一个更合适开口的时机。 姜辞耐心细致地吃了七八分钟,没看手机,也没看边策。 吃到六七分饱的时候,她停了筷子,筷子碰上碗碟的同一时间,她抬眸,带着平静且温和的情绪,清晰而笃定对边策说:“我们俩,就算了吧。” 话落,她起身离开餐厅。 边策也立刻起了身,“只凭借一番臆想就轻易放弃一段关系,你不觉得自己太武断了吗?” 话落,他自我说服,亲密关系里的解释,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最合适的时机。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姜辞极力使自己看起来冷静,她停下脚步,指甲嵌进掌心的rou里,“你说过你不会骗我……” “可我也说过让你信任我!” “信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信任你?”姜辞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直视边策的眼睛,“边策,你根本就是个假人,你要我怎么去相信一个假人?” 姜辞上次说分手后,边策曾在自省时正视过姜辞给他贴的几个标签,例如“虚伪”和“薄情”,他承认,他的确在这段关系之初上演过虚伪和薄情的戏码,可“假人”这个词的贬义性,要比前两者重百倍千倍。 她几乎全盘否定了他这个人和他对她所有的用心。 他不禁在自嘲中发问:“所以你立刻就不喜欢我了,是吗?” 没有人会愚蠢到继续去爱一个被认定成假人的人。 姜辞在边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场由“疲惫”至“不解”再到“黯然”的情绪更迭。 多可笑,他竟是在被中伤时才轻微流露出一些真情。 姜辞垂下眼角,强迫自己收起心软,拼命把自尊心从近乎窒息的状态里拉扯出来。 乱绪中,她反问:“我起码,真实地喜欢过你。那你呢,你爱过我吗?” 哪怕不及对梁子淳百分之一的爱,你有过吗? 既然是假人,如何还会有真情。 边策并不觉得姜辞的这个提问,是他们这段濒死关系的活口。他也根本不可能在如此荒唐的语境下回答她这个试探性极强的问题。 他收回看姜辞的视线,冷声叙述正题:“因为当初你在处理跟孙之净的关系上表现地十分幼稚,所以我那时候的意愿是想让你父亲去接触elias,我还是希望姜家能参与孙之净的项目。后来随着我对你了解加深和事态的变化,我渐渐明确,你不会甘心做他人的附属品,而且你这个姑娘报复心极强……正巧我看不上许穆阳,想敲打孙之净,帮你算是一举两得……” 从边策自动屏蔽她真心问话的那一刻开始,姜辞就关闭了自己的大脑,不再思考跟他有关的事情。 “边先生”这个设定下的任何话,她都不会再听。 于是姜辞往楼上走,步伐越来越快。 边策追着她的影子,把她堵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除此之外,你给我定的其他罪责都不成立。我没有给梁家铺路,也并不欠梁家的人情,相反,他们……” “抱歉,我不想听。”姜辞按下边策紧握她手腕的掌心,麻木的神情犹如不长心的木偶等待谢幕。 边策没有放手,他把姜辞拉到台阶之上,强迫她看自己的眼睛,“既然假人没有申诉的权利,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不算是个假人。” 第55章 即便她有正确答案, 她说出来,他就能照做吗?何况她心中明了,行至今日, 他再也做不回曾经的那个边策。 姜辞的思绪被边策眼底的疲惫打散, 她发觉无力感会传染。 边策无法审读姜辞的内心, 从今天见到她起,他就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对她的掌控力。 片刻后, 姜辞决定结束这场不会有结果的僵持,她把最后一丝侥幸投射进最现实也最梦幻的假设, 她说:“你把elias给我。” 割舍掉你最大的利益, 我或许还能相信你有几分真心。 被紧握的手腕倏然间获释, 边策的手放开。姜辞扯了扯唇角,收回审读他的眼睛。 爱了一场,迷惘了一场,到头来, 无论以什么惨烈的结局收尾,她都算获得了成长。能够体面地说再见,是她从边先生身上习得的最珍贵的特质。 所以她不再追问, 不再纠缠,不渴望得到任何解释, 更不质疑不复盘他过去的薄情,不贬低也不轻视他当下的理性。 过去因为痴心和傲气, 她无法说服自己去把边先生当成跳板。今日虽跟他分崩离析, 但往后路还长,万一未来有幸在其他赛道相见, 多一个好聚好散的旧情人总比多一个昔日怨侣要划算。 天知道她内心也有过一番歇斯底里和百般计较,但那个灰色的姜辞乘着她追不到的夜风而去, 消散在无边无际的黑夜。 她只留下了从容的、温和的,比从前更坦荡也更洒脱的新的自己。 - 姜辞的笔记本忘在了餐厅,她不想下楼去拿,于是在房间里用ipad补了两节前段时间因忙碌而落下的德文课,又看了几个曲总推荐的美国团队的资料。 苏洛航班延误后继续在上海停留,晚上她替姜辞请上海团队吃饭,姜辞整理了几个典型案例,让她今晚在饭桌上请相关专家答疑解惑。 要紧事谈完后,苏洛装作随口一问:“你怎么样?” 姜辞淡然地接了话:“边策来了。” 苏洛不再问,结局等她回来后便能知晓。但她以朋友的身份多嘴提醒:“别委屈自己。” 姜辞努努嘴:“我字典里可没委屈这个词儿。” 阴天骤雨,潮湿的庭院在夜幕降临后,呈现出孤岛一般的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