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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 第20节

    姜辞走远几步去等,看他英姿笔挺地站在柜台前,一男一女两个收银员都不禁要多看他几眼。

    从盛夏在边家第一次打照面开始,到今天,她光明正大地看了他半年多了。他好多地方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可她每回看他的心情,却还跟小时候一样。

    结完账,边策提着东西,两人回到车上。坐好后,边策从置物格里取出一个钱夹,抽出里头一张卡,放进姜辞手心。

    “这是情人待遇还是女朋友待遇?”姜辞是真没想到他竟也这么落俗。

    他却答道:“论实产,我哪儿比得上姜小姐。这不是怕人诟病我是个吃软饭的,所以把俗事儿做在前嘛。”

    “……”他在记仇!姜辞自己都快忘了老太太寿宴那天她故意说的难听话,她哼了声,“这可不是我的规矩。”

    “你说说,你什么规矩?”

    姜辞把他的卡扔回去,“送包送首饰都随你,我绝不会装矜持不收,可直接给钱我不要,更别说是卡,我每消费一笔,你那儿还能收到消息。我不在乎你心里拿我当情人还是女朋友,反正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但是情人怎么当……”

    “你打住。”边策侧身看着她,哂笑一声,“你把话想清楚再说。”

    “我哪句说错了?”

    边策跟她对视,目光过于专注。像有什么无形的网往她心里笼罩。直到姜辞的眼神还是闪躲,边策把手伸过去,摸了摸她的脸,“我不是边骋,你也别想着做边骋。”

    合着边骋这个名字竟成了一个贬义的形容词了。姜辞推开他的手,“那你给我卡做什么?”

    “不是你自个儿抱怨你收不回来欠款,你爸妈克扣你零花钱吗?”

    “……”姜辞一怔,笑出来声:“这都是多久前的事儿啦。”

    “哟,最近又富裕了?”边骋不看她了,发动引擎。

    姜辞贫嘴:“那可不,否则我哪儿敢拐边公子回家呀。”

    “咱俩什么关系?”边骋忽然问她。

    她耸一下肩膀,混不吝地说:“现在我哪儿知道,明早起床看情况再定。”

    边策当即把车停在路边,“要不你先下去,趁着外头风大,把你这装浆糊的脑子吹吹干,等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回来说话。”

    那句“到不了她要的程度”是他说的,更进一步的关系也是他推动的,他明明摆出一副只想当情人的架子,却要她拿正经态度来应对。

    她凭什么被他牵着鼻子走?他要停便停,她偏不说话。

    边策拿她没办法时总想摆弄她一下,正偏头看过去,她正好也看过来,两人一对视,丝丝点点的暧昧刺破僵持,姜辞昂起头,压住他的唇。

    她略有辗转,随后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他的下唇。放开他后,她对他说:“兴许过了今晚我就不稀罕你了。你要是想要名分,就好好表现。”

    第23章

    边策喜欢看她这副急着占上风的样子, 就像看一匹倔强的小马,不停努力,想要习得跨越障碍物的本领。他也喜欢她咬他嘴唇的分寸感, 明明她是想惩戒他, 却充满调情意味。

    他漫不经心地应声:“行, 我等着姜小姐给我个好名分。”

    姜辞有大半年没开过荤了,人还在电梯里, 就开始幻想一些亲密戏份。老姜却不合时宜地打来电话,发来几份资料, 要她晚上就看。

    姜辞看着边策回老姜的话:“我累了, 今儿歇一天吧。”说话间手伸过去, 捏着边策的指节玩儿。

    “随你,里头有些东西你得找个靠谱的翻译帮忙看。”老姜也知她今日奔波辛苦。

    她问:“英文吗?”要是英文,靠谱的翻译不就正在眼前嘛。

    “德文。”

    “那我得现找。”

    老姜叮嘱了一两句沟通细则,问她:“去看过边家老太太了?”

    听见老姜提边家, 姜辞心头一紧。她靠边策太近,生怕老姜说什么不合适的话,被边策听了去。

    她急忙回话:“去过了。我得联系翻译去, 明天再聊吧。”

    “累了就早点休息。”

    “好。”

    说完这个“好”字,姜辞准备挂电话, 不料老姜竟在最后又补了一句:“别招边家两兄弟哈,见着也躲远点儿。”

    “……”

    姜辞落在边策手心里的手指霎时间僵住, 她确信边策听见了这句话, 一抬头,果然对上一双失笑的眼睛。

    边策并没打算调侃她, 只是心里在想,老父亲真是懂女儿的心思, 可惜女儿不是个乖女儿,偏要行叛逆之事。

    姜辞为打圆场,当成是开玩笑,跟他说:“听见没,我爸可看不上你们边家,所以我们俩的关系最好保密。”

    “保密?”

    “不要告诉任何人。”姜辞强调。

    “你当真这样打算?”

    “对啊。”

    实际上,他们俩谁也没给这突如其来的“在一起”定调,既然如此,边策便顺从她的意思,“行,都听你的。”

    姜辞嘴上跟老姜说晚上不看文件了,一进门却急着去找德文翻译的联系方式。她很快找到,当即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简短交涉后,对方提出今晚先看资料。姜辞在电话里说,她会梳理一下,半小时后再把资料发过去。

    边策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爸爸的那通电话打消了她的玩了心情,总之又一次亲眼目睹了她的办事效率。待她挂了电话后,他参观起她的房子,“你忙吧。”

    姜辞也不客气,告诉他哪儿有水喝,哪儿有东西吃,洗手间在哪儿,然后便去整理资料。

    这套流程姜辞很熟悉,仔仔细细地拆分资料,做导图,标注要点,弄完正好二十五分钟。

    给翻译发完资料后,她抬头看一眼边策,他正认真欣赏客厅里几个摆台,她平时爱收集些小玩意儿,客厅像个琳琅满目的小展厅,此时的他像个游客。

    边策现在信了,这处房子的确是她最喜欢的。她小时候的照片摆了好些在这里,有她七岁之前在云栖巷里喂猫的,有她在胡同口爬老式二八自行车的,也有她大夏天捧着西瓜吃的满脸红果汁的。

    小姜辞真可爱,好鲜活的一张脸,不笑时大眼睛圆溜溜像黑葡萄,笑起来月牙眼亮晶晶。

    除了照片,她还收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大多都是手工艺品,有木雕的、陶瓷的、陶土的,还有用玻璃碎片和旧铁皮拼凑起来的。

    边策认出其中一样东西,是上半年某个环保艺术展上的作品。他刚想要问问她,听见她压低声音又接起一通电话。

    他看过去,她接电话的状态异常松弛,一会儿把玩自己的头发,一会儿在沙发上打滚。她说流利的粤语,音色很是好听,大概是以为他听不懂,内容很是“放肆”。

    后来不知道对方说了几句什么,她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又低声调笑一番,才挂了电话。

    “你老是看我做什么?”姜辞趴在沙发上问边策。

    边策反问:“你跟你朋友怎么形容我来着?”

    “呀,你竟然听得懂。”姜辞有些意外。

    边策笑笑:“放心,只听懂一半,也就听见你那些花花肠子了。”

    他在国外念书时,住在他公寓隔壁的是一个香港留学生,两人关系不错,交往时间一长,加上他语言天赋本就极强,渐渐地,他便能听懂很多粤语。

    “我哪儿有花花肠子啊。”姜辞话落,张开双臂,对边策伸出一个怀抱。

    边策走过去,刚落座,就被她拦腰抱住。

    她问:“那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边策没答话,陷在这个拥抱里,觉得她像只粘人的小狗。明明在一起才一个晚上,她热情的状态和毫不害臊的模样,生生营造出一副好像两人已经在一起很久的氛围。

    他心头被“很久”这个词儿萦绕,低头拨弄她的头发,又打量周身的环境,陡然发现,姜辞成为他一成不变的生活里的一个变数。他偶尔孤独,但并不寂寞,并不需要谁陪他打发时光,他觉得姜辞是个乐子也好,还是他可以自由掌控的一颗棋子也罢,他都能理智应对这个变量。

    可这一刻,他却有如同小时候得到大人赠予了一只宠物般的新奇感,他听见姜辞的呼吸,闻见她身上的香气,竟也会爱不释手。

    姜辞自顾自地又说:“反正没说你坏话,听见就听见吧。”

    边策逗她:“什么叫开荤?”

    姜辞摸摸他的下巴,又往上,指腹扫过他的嘴唇,摸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眶,说:“你会不懂?想吃rou了呗,男人的rou,你这种男人的rou。”

    边策听笑了,抓住她乱摸的手,细细摩挲。

    姜辞挪动一下腰,正准备“开动”,边策突然在她右手食指的下端看见一道像断戒一般的疤痕,他抚摸这个伤疤,“这是怎么弄的?”

    这种时候讲血淋淋的故事未免扫兴,姜辞也懒得提,随口编了个慌,想盖过这一章。

    这道伤痕像是贯穿皮rou所致,边策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猜测她是因遭遇暴力受的伤,所以才不想提。她既不想提,他也不好再问。

    要是没这个插曲,说不定姜辞这会儿已经吃上rou了,可是边策一提,她总忍不住想起受伤时的痛苦,欲望一下子沉了下去。

    见边策眼底也有倦色,她问:“你是不是累了?”

    只见边策点点头:“是。”

    年纪大了?精力体力跟不上了?姜辞莫名有些失望,再抬眼看他,见他又盯着自己手上那个伤疤,打着哈欠解释道:“是贯穿伤,高一暑假在厂里帮忙给衣服打孔时,不小心被机器弄伤的。”

    原来是这样。不是被人暴力所致,是她自己的疏忽导致。边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潜意识里多了几分庆幸。

    他问:“以前经常给家里帮忙?”

    这人真奇怪,宁愿听老故事,也不愿做开心事。没了兴致的姜辞点一下头:“那会儿我们家就开了一个厂,当时接到一批要出口的宠物衣服,数量很大,大家忙不过来,我就捡些比较容易的活儿帮帮忙咯,比如剪线头、装吊牌、打孔这些。”

    那天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太忙太赶了,天气热,她又没睡午觉,下午精神倦怠。

    边策问:“疼吗?”

    当时疼的眼泪横流,那种痛的记忆姜辞永生难忘。可她现在对他说疼又有什么意义,她便倦懒地说了声:“忘了。”

    边策轻微叹气。

    姜辞又说:“那批宠物服出口欧洲,因为我们速度快质量好,后来出口的单子就越来越多,先是做宠物衣服,后来又做制服,再后来是女装,借着进出口的生意链,我爸又倒了些别的出口贸易……反正就是在我受伤之后,我们家的生意就渐渐好起来了,所以这个伤可不是疤,是勋章。”

    “辛苦吗?”边策抚摸她的“勋章”。

    “还行吧。赚钱,谁不辛苦?”其实姜辞后半句想说,你们边家就不用这么辛苦,可她才不会那么缺心眼地去调侃他。

    她看得透,也看得淡,人各有命,有人出身就站在金字塔尖,有人偏偏需要奋力拼搏才能跟塔尖上的人并肩。而他们姜家能有今天,已经算是好命又好运。

    姜辞忽然又问他:“你小时候都在忙些什么,是不是除了读书,还要研习琴棋书画?”

    “我小时候啊,没人管我,大人们任由我们撒野。”

    “鬼才信,就你那一手好字儿,我也不信你是撒野撒出来的本事。”

    边策听得笑出声来。

    姜辞又说:“要说你们家的大人们不管边骋,任他玩乐,那我是信的。可你瞧瞧你身上的担子,我估摸着,你打小肩上的责任就比边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