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司凌犯病
苏千仞的语气不重也不轻,落在苏丰的心里沉甸甸的。 自古忠良将难全身而退,这个道理他一开始便是明白的。纵是清楚,但也终究寒了心。 当今圣上,随了先帝爷多疑的性子。 纵然这些年将军府已经偃旗息鼓,更没有后辈挑起门楣,但上位者还是忌惮。 长久,苏丰叹了口气,仿佛苍老了几十年一般,“你们大了,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也是该让路喽……” 苏千仞目睹苏丰的驼背渐渐远去,不禁后悔她是否说的太重了。 “小青,拿两坛桂花酒给老头送去吧。” 小青刚行至门边,苏千仞喊了句:“拿四坛吧。”之后对小青摆了摆手,“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待会儿。” * 苏千仞趴在桌子上,终究还是多愁善感了一会儿。 她眼神迷离,似醉非醉地问房顶上的云峥,“云峥,你说将军府怎么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少时,老头为了保护我和哥哥,按照爹娘信上所说把我们送至山庄修养。” “哥哥体弱多病,身子骨渐渐硬朗后也不能回京,因为将军府只要有健全的男丁,圣上便终会顾忌。” “我呢,打小传的便是草包的名声。只要回京脸上必定带着一层面皮,不以真容示人。” “爹娘便是太过惊才艳艳,年纪轻轻便丧了命……” 她看着自己的青葱手指,叹了句:“你说这世道公平吗?” 云峥隐在暗处,久久不一言。 半晌,苏千仞低低的笑了,“罢了,这般感叹可不像我……” “他有计谋,我便来后招,这将军府我定会护的牢牢的,谁动都不行。” …… “对了,今天的事最后怎么处置的?” “小姐,邱嬷嬷被杖毙了。” 苏千仞一嗤,漫不经心的开口,“死的如此轻巧,还真是便宜她了,这些年她跟着二房那边,没少出主意干坏事。” “其他人呢?” “春容去了慎邢司,竹生去了掖庭司,只能老死在宫里。” “嗯,我记得邱嬷嬷家里还有一个儿子未成婚,有这回事吗?” 云峥答:“嗯,主子记得不错。” 苏千仞捏了捏眉心:“那便托人给他送些银两贴补家用吧,邱嬷嬷虽罪不可恕,但人死如灯灭,他儿子是个好的,告诉我们的人暗中照顾着。” 云峥领命,下一刻人影便不知所踪。 * 幽客居,苏丰立在屋檐下。 菊妈拿了件衣裳给他披上,“老爷,入了九月天便渐渐冷了,您要注意身体呀。” 苏丰似乎也是感受到了冷意,裹紧了衣裳,笑着感叹:“果真是老了……身体不中用了。” 菊妈也笑了,“哪儿有,老爷若真老了,那也是英俊潇洒的老头。” “呵呵,这些年你把我照顾的很好。” 对菊妈,苏丰心里是有谢意的。 “老爷,您别这样说。我一直牢记夫人的嘱咐,把您照顾好她在泉下也就安心了。” 即便是戎马一生的苏丰,内心里总有一片柔软,提及月英时,苏丰的眼眸微湿。 铁肠柔情,也不过如此。 “菊妈,明天陪我去看看月英吧。” 菊妈明白苏丰这些年一直记挂着老夫人,便很快应下,“嗳,好。” “老爷,方才二小姐派小青过来了,送来了您最爱喝的桂花酒。” 苏丰转身,“嗯,收起来吧。” 菊妈劝苏丰,“老爷,二小姐是个有主见的,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您也不必过于担心。再说了不还有您,重楼那孩子护着呢。” 苏丰叹息了一声,“你说的在理,我是该放手了。” 想通这点,苏丰对菊妈说:“去温壶桂花酒来,我这老头子也尝尝十二先生的手艺呵呵。” * 苏千仞在床榻上翻了个身,一双小脸皱在一起,睡的并不安稳。 小青站在旁边轻声喊道,“小姐,醒醒……” 苏千仞抱住她头顶晃荡的手臂,闭着眼睛,“小青不要吵,你让我睡会儿。” 小青心里也很不舍,但刚才十二先生传信过来,说是太子殿下不太好,请她过去诊治。 小青也怕误事,所以便只能继续喊,“小姐,您快醒醒,太子府出事了。” 太子府是苏千仞的敏感点,熟悉的字眼使她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眸:“出事?司凌出了什么事?” 小青拿来鞋子,“小姐,十二先生来信,说是红叶姑娘亲自到府上,请您去府上一趟。” 苏千仞掀开棉被,穿上鞋子,云痕与云墨伺候她洗漱。 她一听,才觉过来,今日是十五。 十五,是司凌犯病的日子…… 从将军府到长庆街上,苏千仞用了半盏茶的功夫。 跟着红叶迈进司凌的院子,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苏千仞不紧不慢的步伐,使红叶微微皱眉。 “先生,主子在里面。” 苏千仞点点头,推开了门进去。 后窗向上支起,窗后碧绿的翠竹林映入眼帘,白色的纱帘后一汪池子正冒着汩汩热气,看构造,应是引流过来的温泉水。 司凌披着黑色的中衣,身躯在白色纱帘下若隐若现。 听到开门的动静后,司令沉声道:“何事?” 听的出来,他在克制着。 “是我!” 司凌原本搭在池子边缘泛白的手指微动,盯着后面整片的翠竹林开口,感到意外,“你怎么来了?” 苏千仞扬眉,“不是你请我过来的?” 司凌背着苏千仞,威严的喊了声,“石头!” 石头推门而进,“主子,在。” 司凌的语气颇冷,“今日是谁出的主意?” 石头也感到心惊,没想到主子竟如此愤怒。 “是……” 石头还没说完,原本隐在暗处的月一现身,“主子,是我和月二出的。” “我们这不是关心您吗?您都这么难受了,云先生又对您的病症了解,我们想着请他为您看看……” 而矗在一旁的月二则很后悔,他就不该听月一的怂恿,出这个馊主意。 月一戳了戳月二,示意他说话。 “主子,我和月一知错了,不该擅自行事。” 司凌的背影立的很直,出口的话无形中给人压力。 “你们俩关一天禁闭,可有怨言?”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回道:“谢主子,属下遵命。” 红叶出来后,看见了受罚的兄弟俩,便叹了口气,“都说了这个主意不可行,你们俩偏不听。” 月一尴尬的摸了摸头顶,悲苦地说:“红叶姑姑,您就别说我们俩了,我们被主子命令去关禁闭,心情已经很不好了。” 红叶笑了,“那还不是怪你们俩生了歪心思,学学石头和月五多乖,哪里像你们俩动不动便得去关禁闭!” 被提及的月五闻声,淡淡的递了个眼神过去,继续擦剑。 月一心里诽谤,他和月二还不是为了主子的终身大事着想,要是都如石头和月五一般,主子可真要一辈子打光棍喽…… 但面上还是主动认错,“知道了,红叶姑姑。” 红叶原本拿着药材的箩筐放下,“行了,我去给你们俩做两碗面去,一天一夜不吃点东西可不行。” 月一嘴甜,“红叶姑姑最好了。” “就你嘴贫。” * 而房里,苏千仞既然来了,所以便例行公事般问了句,“你怎么样?” 司凌闷声哼了一声,没顾得上回苏千仞,整个人便从温泉池子出来,直接用冰桶朝身上浇。 隔着纱帘,苏千仞眼尖,一眼便看到蠕动的蛊虫自司凌的心口向全身蔓延。 虽说她明白司凌的症状,但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司凌病的真实状况,看来司凌体内的蛊虫比她想象中的厉害。 眼见司凌又要拿冷水浇在身上,苏千仞开口:“我来吧。” 揭开纱帘,苏千仞迈进里面,温泉池子冒着的氤氲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 司凌背着她,喉咙里微嘶哑,“云绯,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