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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点头,拖着脚步进去。 他下了面,煎了鱼,两个人坐在厨房的吧台两边一起吃完,而后又是重复了许多遍的老套路,一起淋浴,再上床,但那老套路却让她觉得很安慰。 事后,陈效靠在床头,点了一支烟,轻声笑道:“他是Mother Teresa,我是j□j。” 林薇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说谁,却没有力气也不想开口讲话,她静躺在黑暗里不出声的笑了笑,心里说:与其说你,不如说是我们,他是Mother Teresa,我们是j□j,是的,就是这样的云泥之别。 ☆、54.第十二章 (1) 这里很冷,特别是黎明时分,早上十点前,大雾总会笼罩着整个城镇。 宋缤这样写道。 几天之前,她坐在一辆小货车后面,颠簸了将近一千公里,风尘仆仆的来到此地。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摄影记者,那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自从离开首都塔什干起就已叫苦不迭,她哀求,利诱,威胁,使尽浑身解数,才没让他中途折返,一直走到终点。到了目的地,她带着MSF公关经理的信和林薇的名片,去找何齐,心想如果事情不成,就回上海,全部撕碎了扔到林薇脸上去。她已经有几天没洗澡,甚至找不到水漱口,头发一绺绺粘在一起,胃里没有任何烹煮过的食物,要是这一切都不能值回票价,她一定会痛恨那个女人。 他们辗转摸到MSF的营地,何齐却不在那里。项目统筹告诉宋缤,MSF的外科医生本就是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而且现在又是特殊时期,另一个负责急诊的外科医生刚刚因病离开,接替他的人还未到达,何齐现在是双重待命,所以,他一直在医院,不会回营地。 医院离营地不到两公里,宋缤觉得这段路不远,想要徒步前往,可走出去不到五分钟,一辆替医院送货的卡车追上来,司机坚持要送她,大声地嘲笑她,说她莫非是疯了,竟然要徒步走过去。她投降了,爬上车,缩在驾驶室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真的是冷,冻到骨头里的那种冷。她不是没到过气温更低的地方,但至少不会饥肠辘辘,车里也总是开足了暖气的。 无论在何处,早晨总是繁忙的,道路崎岖不平,路上走着的车子也是状况频出,时不时还有人赶着山羊经过,两公里的路开了差不多三十分钟。可到了医院,宋缤还是没有见到何齐。有人告诉她,今天有一个志愿组织在当地发放救济物资,以他们的经验,这种场合一般都不会很太平,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sao乱,医院腾空了急诊室和外科病房,何齐正在赶最后一台紧急疝气手术。 等到他从手术室出来,急诊病人也如预料的那样涌入——冲突真的发生了。医院一共收治了十三名伤者,械斗和踩踏伤都有,他一一过目,轻伤的指派护士着手处理,需要手术的有七个,再按照危重程度先后排序。医院供给紧张,只能保证最低限度的麻醉药物。手术过程中,即使是在走廊里也能不时听到病人尖叫挣扎的声音,麻醉师和手术护士都是当地人,用俄语或是乌兹别克语大声喝令他们不要乱动。一个受刀伤的男人在手术之后被送进病房,但很快又停止了呼吸,宋缤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整整八个小时之后,何齐完成了所有手术。他在水池边洗手,有人把宋缤带过去。 他看见她,并没有很意外,反而问她:“这里跟你想象的一样吗?” 宋缤摇头。 “与其说是医生,是不是更像屠夫?”他自嘲的笑。 她还是摇头,傻瓜一样。 “你来的比我想的要快。”他又说。 “你知道我要来?”她终于缓过神来问。 “有人跟我说过。”他回答。 “是林薇吗?”她又问。 “不是她,”他笑了笑,摇头,“是MSF的公关经理,不是她。” 只是一瞬,宋缤看到他眼睛里有些东西一闪即逝,她以为是自己看错。 说完那句话,何齐就撇下她去值班室睡觉了。宋缤等在那里,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最后,她还是决定留下来,至少熬过这一天再说。 两个小时之后,妇产科转来一个大出血需要切除zigong的女人,护士叫醒何齐,他又进了手术室。 手术一直做到凌晨一点,何齐回到值班室。 宋缤问他:“病人怎么样?” “死了。”他回答,又很快入睡。 她看的出他很累,而且情绪恶劣,但似乎已经练就了这样的本领,能在任何情况下快速的入睡,再快速的清醒过来。 以上这些,有的出现在宋缤发回的报道当中,有的却没有,是宋缤回到上海之后,亲口对林薇说的。 宋缤将何齐写的很好,她细致的描述了当地条件的艰苦,以及他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在极端环境下工作身心所承受的巨大挑战,却摈除了那些容易被公众误解的部分——他太过冷静了,几乎看不出任何感情投入。 他身上并没有人们惯常以为的那些好人的特质,宋缤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但别人恐怕不会这么想。宋缤知道,自己作为一个记者,应该实事求是,她一直奉行这个原则,但对何齐,却做不到。至少有一点他是很占便宜的,她这样想,他长得很好,即使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面,他的疲惫,他的满身血污,并不让人反感,相反只能衬托出他本身的好。人都是视觉动物,总是很吃这一套的。她的文章一经发表,必定会受到关注,他将被舆论推造成一个圣人。看起来似乎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但她却不能确定,这对他本人究竟是件好,还是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