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黑 第90节
林明娇刚要追问,周珩便又一次开口:“海外部的业务线,我也有在跟进,这部分交接,是要在周会上决定的。我得走了,林总。” 那最后两个字,掷地有声。 周珩走向门口,林明娇慢了一拍,很快追上去,赶在她开门之前,吐出这样一句:“阿珩,我相信景枫的案子与你无关,你自己也要放宽心,知道吗?” 周珩的手已经落在门把上,听到这话,又微笑的转过脸,没有为自己解释,而是说:“等过了今天,怕是有很多人都无法宽心了。我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身心舒畅。” 林明娇一时没接上话,只是睁大了眼,看着周珩拉开门走了出去。 而她心里却开始升起不安,回到座位上想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接起,很快里面出现庞总的声音:“喂。” 林明娇快速说道:“周珩要上今天的周会,你知道吗?” 庞总说:“刚听说了,我正准备过去,先不说了。” 林明娇张了张嘴,电话却在此时挂断。 林明娇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瞪着窗外,许久没有言语。 而她脑海中此时浮现的,正是在景枫遇害的第二天上午,周珩告诉她,别墅里到处都是监控的那番话。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和于真的见面,也被拍了进去? 那警方是不是已经看到了监控,开始怀疑她了? 一想到这里,林明娇就倍感焦虑。 自从知道别墅里有监控以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 可是与此同时,她也不断地安慰自己,于真应该是了解别墅内部结构的,应该知道哪里有摄像头,哪里没有。 所以她们见面的那个角落,应当是安全的才对。 就这样,两种声音在林明娇心里撕扯着。 而周珩刚才那番古怪的话,那奇怪的眼神,也令她感到不安。 明明监控的事和周会扯不上关系,可是因为她做贼心虚,总是会克制不住的往自己身上想。 当然,林明娇的心虚也不仅仅是因为和于真的牵扯,以及做庞总的耳目。 最主要的是,这段时间她已经逐渐感觉到许长寻的疏远和防范,有很多事他已经不会通过她了,甚至都不会让她知道。 就像这次,周珩要上周会,这么重要的事,过去许长寻一定会和她提。 可现在…… 林明娇越想越乱,不会儿便又一次拿起手机,打给许长寻。 电话接通时,许长寻仍在病房里:“什么事?” 林明娇吸了口气,说:“周珩要上周会,是你的安排吗?” 许长寻平静的很:“嗯,待会儿我也会跟他们视讯会议。有什么事,长话短说。” 林明娇一时词穷,支吾了两声,这才深吸一口气说:“如果只是交接工作,我认为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我当然相信景枫的案子和周珩无关,可是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敏感人物,老总们一个个都在针对她,她就这样上去,不是上赶着找骂吗?当然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我只怕,等周会一过,那些老总就会以此为借口,再来刁难你” 这话落地,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里才传来许长寻的笑声。 许长寻说:“借题发挥的可能是存在的。别看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骨子里却一个比一个疯狂,有时候就像一群神经病。可是你知道,对付神经病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吗?” 林明娇回答不上来,只下意识屏住呼吸。 过了片刻,许长寻的声音传来:“就是让一个真正的‘疯子’去对付他们,但凡他们还要一点脸,这一仗都会没有胜算。等着看吧,这样的好戏绝对没有人会比周珩更适合。” …… 同一时间,周珩也坐电梯上了高层。 这一路上,所有自她身边经过的人,都会投来异样的眼光,仿佛她有三头六臂。 直到周珩来到会议室门口,直接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周珩却好似看不见他们,径自越过长会议桌,略过他们惊讶的目光,来到首座旁边站定。 如今这个位子空着,而坐在它旁边的则是庞总。 老总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全都不知道周珩的来意。 接着还是孙总先发问:“周珩,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被停职了吗?” 然后是方总说:“是啊,这是周会,不是你瞎胡闹的地方,赶紧出去!” 周珩扫过两人,目光最终落在庞总身上。 就听庞总说:“周珩是董事长叫来的,今天的周会由我来主持,主要就是讨论一下海外部业务下一步该如何展开,所以需要周珩的配合。” 有人很快发问:“工作交接可以下面做,我们讨论的内容,不适合让停职员工参与吧?” 庞总笑了下,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不如咱们先连线董事长,听听他的意思。” 庞总话落,很快就让助手cao作。 不会儿,许长寻的视讯电话打通了,他的影像投放在幕布上,此时正坐在病房里。 周珩向旁边让了两步,也侧着身看向幕布。 接着老总们纷纷送上关心,有的说让他好好休息,有的说让他少点cao劳,还有的说公司乱不了,让他不要太惦记。 一番虚情假意之后,许长寻全都笑着应下了。 直到孙总换了个话题,说:“对了,董事长,今天的周会是您让周珩来的吗?我们事先都没收到通知啊,这也太突然了吧?” 许长寻又是一笑,说:“有些工作交接私下不好处理啊。未免有人觉得这件事公司处置不周,提出异议,倒不如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说清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大家再举手表决,也省了以后的麻烦。你们说,是不是啊?” 这话一出,在座不少老总都心领神会,有的还交换了眼神。 是啊,海外部的业务线是周珩牵起来的,和程崎的关系也是她建立的,虽说她没有参与业务的具体执行,也不了解这里面的门道,可事实上,真正执行的倒是小事,最关键的还是这层关系。 他们在座每一个人都和程崎不熟,之前在周珩的安排下,倒是都和程崎见过面,也曾有人探听过程崎的口风,结果到最后全都不了了之。 再加上之前就有风声流出来,说周珩是排除万难,在许多家企业的竞争当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成功将程崎“拿下”。 这“拿下”二字嘛,就非常值得玩味了。 有些人认为,是她用了美人计,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也有人认为,是周珩充当了前锋,代表许家私下里许诺了更大的利益,而这样的利益是别人许不起的。 当然,也有人怀疑,程崎的高抽成其中有一部分是作为回扣给了许家和周家。 言而总之,若是周珩不老实交代,明确的将这条线交给下家,这些老总们还真没把握能把程崎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毕竟外面有很多竞争对手,而自家集团也是互相使绊子,要办砸这件事真是太容易了。 说来说去,还是猜忌和顾虑太多。 这边,许长寻刚点明了主题。 那边,方总就接上了:“那既然这样,咱们今天就好好讨论一下,这海外部的业务线,到底应该交到谁手里。” 这下,会议室里没人接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在动心思,谁也不愿先开口,怕失了先机。 直到有人将问题甩向庞总:“庞总,这事儿您怎么看?” 庞总笑了笑,开始打太极:“我嘛现在正在忙其他市场的开发,你们也知道,我这两条腿都要跑断了,忙的是不可开交,哪还顾得上这么多?这英美两块市场的业务嘛,还是你们讨论,最后咱们投票决定。” “这……” 老总们心思各异,有的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而方总和孙总也开始递眼色。 可就在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周珩,却突然来到桌前站定,开口道:“各位老总,既然您们一时决定不了,不如让我先介绍一下这条线的重点,也方便大家理出一个头绪。怎么样?” 听到这话,庞总接道:“也好,你就先简单说说,给我们一个思路。” 周珩朝庞总点了下头,再看向众人,第一句就是:“首先,关于我个人这几天遇到的麻烦,给集团带来的影响,我在这里先说一声‘抱歉’。” 这话落地,不少人都跟着愣了。 方总开始发难:“不是要说公事吗,怎么又扯到你自己身上去了?” 周珩没理方总,继续道:“我的未婚夫许景枫不幸离开,许家上下包括我,都感到万分悲痛。相信你们也都听说了,我昨天去了警局协助调查。当然集团里也传出不少对我不利的谣言。现在警方已经将案件定性,不是正常死亡,且他杀的可能性很高。但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不是犯罪嫌疑人。” 方总听不下去了,敲了两下桌子:“我说你是怎么回事,这是周会,你搞清楚场合,要澄清去和警察说!” 周珩却话锋一转道:“所以,关于我的谣言和无端揣测,这些毫不负责的言论,除了会影响到我个人的名誉之外,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在座的各位。” 这一次,发难的是孙总:“笑话,我们能受什么害?” 周珩说:“外面的舆论已经高上天了,看在外人眼中,他们不会将这件事视为我周珩一个人的事,只会和长丰集团联系在一起。而一个优秀的企业,此时应当做的事,是团结一致,渡过难关,而不是窝里横、窝里反、窝里乱,一个个都想着如何分拨利益,多拿好处。这样的内部腐化,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还有没有人管管了?”孙总叫道。 不少老总也在附和,似乎都觉得周珩太以下犯上了。 而这一幕,也正如许长寻的判断一样,但凡还能要点脸,在这场好戏中都不会有胜算。 这里唯独能豁出去的,也就只有周珩一个。 就见周珩微微一笑,看向孙总,说:“孙总,听说我手里的业务线,您一直很感兴趣。不知道如果我将它交到您手里,您是否有把握把程崎的抽成压下去?” 孙总一愣,没想到周珩来这么一手:“当然,之前抽成那么高,那是你无能。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那些钱怕是都进了你们家吧?” 这话一下子说中了好几位老总的心声,都在频频点头。 周珩却笑意渐浓:“孙总这话可有凭证?” 孙总说:“这还需要凭证,这么高的抽成再过去有过吗,你敢说你工作上尽力去谈了,这么不合理的数字你竟然敢替公司答应,还敢说自己没鬼!” 孙总的质问听上去“义正言辞”,若非周珩自己真的没做过,乍一听之下还真觉得有点道理。 周珩回道:“抽成是程崎提出来的,我有没有努力争取,不妨等日后孙总上手业务之后,亲自体会一下。我敢保证,经您努力之后达成的抽成,只会比我的更高。” 孙总冷笑起来,对周珩的话很是不屑,旁边也有几位老总在摇头。 这时,方总接上了:“你不要在这里说大话,你现在就把业务交出来,摊在桌面上,不要藏着掖着,也不要背后玩心眼。这样,你还有机会全身而退,知道吗?” 周珩一顿,眼神转向方总,跟着问:“要是我就没打算全身而退呢?” 方总愣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珩笑道:“很简单,原本我是想好聚好散,把我经手的部分交出来,但刚才听孙总那么一说,我才明白,原来大家都是这么看我的。原来我鞍前马后,各方奔走,换来的就是这样的怀疑、指责。那好啊,那这部分资源我就不交了,你们各凭本事自己去拿吧。” “你!”方总气的拍桌,“你真是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