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下)
“你可让我好找。” 跨越人群,李靖远终于看见了独身一人的姜唯,喊住她。 姜唯止住脚步等他过来,手中有酒,拿起随意喝上几口,却被疾步而来的他抢走酒壶。 “大街之上,”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语,“饮酒作乐,怕是有伤优雅。” “我本就是市井小民,”语气带刺,自嘲般与他说,“登不了大雅之堂,更不想登上去。” 酒量虽好,可这平日里掩藏的计较和委屈倒是一股脑跑出来,惹得她心烦气躁。 “算了,”她甩甩手,不想看他,“我累了,想回去了。” 李靖远也觉莫名其妙,一把把她拉入怀里,认真问:“为何生气?” “我...” 人群中突有sao乱,似是有人在打闹,无意之中撞到了他人,如今已然演变成肢体冲突,吵闹声渐大,围观者起哄,来来往往,一位男子竟然被推向他们之中,幸好李靖远反应及时,用手接住了那位男子。 男子慌乱抬头,随即马上站好,向他行礼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帮。” 而李靖远在看清男子的长相之后,面色突变,震惊地说:“叁弟?” 叁皇子吗? 姜唯也十分意外,回头看他,只见他满脸不可置信,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男子失笑:“公子怕是认错了人,我不是中原人,且乃家中独子,未曾听人提起有过兄弟。” 可他和叁弟,真是一模一样。 “可否让我看看你的手臂,”李靖远逼近他,“我叁弟手臂上有一红色胎记。” 当年叁弟掉下悬崖,尸骨无存,生还希望渺茫,但若真有意外呢? 男子步步后退,身体紧绷,直至后方传来几声叫唤,眼里迸发出希望来,看向后面来人。 只见一女子手持长剑走上前来,嘴里亲切地喊:“夫君。” ”娘子,”男子主动跑至女子身后,拉她衣袖,“这人将我错认为他叁弟,你快些替我解释解释。” 女子将她夫君护在身后,主动开口解释:“我夫君自幼在西域长大,我和他从小相熟,知他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你怕是真真认错了人。” “是我鲁莽了,”失望涌占李靖远心头,他向这对夫妻行礼致歉,“打扰了。” 女子未曾继续争论,拉过她夫君的手,转身离开此处。 姜唯此时才走回到李靖远身边,正欲说些安慰之语,却无意间瞥到了那女子后颈之上的图案,瞪大眼睛,心中满是恐慌。 不会是? 不该是。 可...... “那男子虽有和叁弟一模一样的面孔,可行为举止如此拘谨怕事,倒是和叁弟全然不同。” “殿下思念叁皇子吗?” 听她发问,李靖远摇头又点头:“我想念幼时的他。” 长大之后,他和叁弟之间,嫌隙已深。 若不是死亡将叁弟从他们身边剥离,为夺天下,他必然要和叁弟争出一个你死我活来。 死亡,未曾也不是一件好事。活在回忆里,也未必会比现下相处更加艰难。 女子牵着她夫君走出很远,寻到一僻静处,方才停下脚步。 “和你说过不要乱跑,”女子双手拉住夫君衣领,埋怨道,“你又不听我的话了。” “我没有,”男子嘟嘴否认,“是有人冲散了我们,我一时寻不到方向,这才走错了。” “罢了,”女子伸出手指,敲敲他,“刚才那人的话,你可不要信,指不定是想要从你身上骗些什么呢。” 男子抱紧她,痴痴地笑:“我只信夫人的话。” “真乖。” 回程的马车上,李靖远和姜唯相望而坐,沉默以对。姜唯干脆闭眼睡觉,却又被他伸手抱入怀里。 “究竟为何生气?” 姜唯叹气,小声嘟囔:“与你无关。” “你的事,”李靖远俯首,下颌贴在她额间,温声哄她,“都与我有关。” 你若不说出来,我要如何开解你? 这人也不会自己去猜。 很多事,姜唯并不想在他面前说出来,像在示弱,求着他怜悯她一般。 “你不会猜吗?” “阿唯,”他无奈唤她,语气暗里夹带着几丝窃喜,“我对女子心思,是一窍不通,若是无意惹你生气,你大可直言。” “我哪敢?” 像是小孩一般耍脾气,姜唯多年未曾如此任性妄为,开口的那一瞬自己也把自己吓到了,这可一点都不像她。 既然已经开始,索性全都说出口,再遮遮掩掩内心的那些小心思也无意义。 “我与殿下,分是河中之鱼与天上之月,殿下高坐云端,而我不过依水而活,其中相隔甚远,又怎能奢望心意相通?” 若是来日他登上帝位,姜唯也不愿为他入宫,这天下之大,她还曾看够。 “殿下所求,是这天下,”姜唯从他怀里挣出,坐到他对面,“而我所求,不过余生安稳,有朝一日能够踏遍山河,如此便已足矣。” “你又怎知,”李靖远跟随她而坐,与她近近相望,“我所求,只有这天下?” “我心中所念所求,”他俯首吻于她唇上,“近在眼前。” 而姜唯不作回应。 相府之外,谢芝兰从马车下来,被大门口等待已久的侍仆拦住。 “公子,老爷在书房等你。” 谢润端坐桌前,翻看儿子最近临摹的几幅字画,从枯山秃枝到鸟语花香,倒是应有具有。 门开,谢芝兰从外走入。 “父亲。” “公主今日不留宿?” 父亲调侃的语气让他浑身不自然起来,谢芝兰轻咳几声,别扭回应:“公主今日回宫。” 谢润微微点头,随即又说:“再过几日,等中秋宴后,我便向陛下请旨为你赐婚。” 起身走至他身前,拍拍他的肩,安慰他道:“科举一事,便不要再想了。如今你和公主这段关系,当是重中之重。” “我百年之后,谢家能否屹立不倒,且看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