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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浊的眼泪从老妇的眼眶落下,离暮雪听得她哑声笑起来,喃喃道:“倒不如,最开始就死了的干净。” 她们最开始痛哭,尖叫,求饶,她们乞求这群畜生可以饶过她们,结果却只是换来他们更加恶劣的对待。老妇的三根手指是活生生被踩断的,她疯了一样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跑来伤害她们。然后其中领头的那个回答,说她们不过是一群连臭虫都不如的东西,他们要怎么对付她们,难道还需要理由吗?在活着的时候还能给他们提供点乐趣,她们都应该拜一拜城隍庙里的这尊佛,好歹让她们的余生还留有些价值。 在说完这番话的时候,他就将烧红的铁片烙在了当时还只有十三岁的小雯脸上。 老妇看着那个小跑着忙进忙出的小个子姑娘的身影:“小雯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逃过这一劫的。只要她回来得晚一点,只要再晚一点,她就不用变成现在这样。” 在她们这群人当中,小雯一直都是身体最强健的。那日她去山上捕麻雀,想让大家都尝一口rou的味道,可谁都没有想到会有这场劫难。她拎着一笼子麻雀回来,见到的便是她们死的死,残的残的惨状。 “小雯她原本长得同你那白衣服的meimei有几分相像。”老妇望着陶蓁,对离暮雪道,“很爱笑,哪怕跟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只有苦日子能过,她也一直都很乐观。但是从那日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到她笑过。” 而其实自那天起,她们所有人都真的成了再也感受不到这人间温暖的孤魂野鬼、行尸走rou。 “所以你说,这个恶鬼横行的世间,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美人镇,我们在这里多活的每一日,又怎么不叫‘冒险’?”老妇咳起来,摇着头叹声道:“我们活着就是个永世不得解脱的轮回,美人也罢,普通人也罢,到最后,下场都是一样的。” 离暮雪眼底稍透出些悲悯。她看着老妇,本想问她们为何不离开,但又想到在这个由真实人间投射而成的世界,又何来容得下这么一批老弱病残苟且偷生的好地方? 于是她只抿了抿唇角,顺着老妇的话问了声:“你认为,在这个地方,彩蝶死了算是解脱么?” “说解脱,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老妇苦笑道,“人不就是这么贱么,哪怕嘴上话说得再好听,在好死和赖活之间做选择,还是会想活着。既然都想活,被人杀死,又怎么能够叫做解脱?” “你并不喜欢彩蝶。”离暮雪看着她的表情,片刻后说道。无情无绪的一句表述,却让老妇的神情变得些许复杂。 “理由是什么?”离暮雪回头望了一眼屋里的那些崭新厚实的棉衣,那些正被人翻看的书,还有那篮子被吊起来挂在梁上的烙饼。“她既对你们时有恩惠,还这般关心你们的生活,你为何在谈起她的时候,显得并不甘愿?” 第115章 魁首娇娘(十一) “大师兄的确已有隐…… 离暮雪的话问出口的时候, 老妇的神情微微一滞。她抬头望着离暮雪,似乎是想从她这张淡漠的脸上、从她审视的眼神中看出她的情绪。但最终她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于是老妇又低下头去, 叹笑了一声, 回答:“算不上不甘愿,我们感激她,这一点并不违心。” “只是啊……彩蝶这个姑娘。”老妇停顿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形容来, 好半天后才又说, “她虽与春娘一道,总会给我们送些吃的用的, 可总让我们觉得她做这些并非出于真心, 就像……只是做给他人看的罢了。” “何以见得?”离暮雪问。 “只是给我们的一种感觉罢了,哪有什么真切的理由呢。”老妇道, “或许也是我们这群蟑螂似的家伙小人之心了而已。人家终归是好心帮助了我们,出了钱的,哪怕是想要通过帮助我们得到些什么好处,那也是应该。老天不该亏待任何一个好人,如今彩蝶就这么被害了,着实是……唉,可惜了。” 离暮雪眼睫低了一低, 思考片刻后问:“你们既然认为彩蝶帮助你们是另有所图, 那么春娘呢, 她如何?” “春姑娘和她不一样。”小雯过来收她们晾晒着的破棉被,听到离暮雪的问话后回了一句。 “怎么不一样?”离暮雪看着她。 小雯将棉被折起,一条条叠上去,闻言也不回头看离暮雪, 只说:“春姑娘是我们的家人,而她只是个半道上截胡的外人。”说完后也不等离暮雪多问,抱着棉被就走了。 老妇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跟离暮雪说:“你别在意,小雯她说话就是这样的。”她又叹了声,点了点自己的左脸:“她被烫坏了脸,做不了什么表情了,讲话也就只能这样冷冷的。” 离暮雪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无碍。” 因为她站着,老妇在同她讲话的时候就总得仰着头。离暮雪便撩衣在石台上坐了,转头问老妇:“春娘与你们很熟么?” “好多年啦……”老妇拖着音回答道。 她的两手交叠握着拄拐,眯起眼睛抬头看,看着西风过后,头顶樟树的叶子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水云榭原本只是在镇上西街的一个小戏班子,算是她们家一代代传下来的行当。大概是七八岁上下吧,春娘跟着阿庆第一次来这儿。当时我们这里有几个与她同龄的孩子,她们玩得很好,之后她便常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