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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霞睡脸沉静,仍毫无所觉。 老道带着他们进来,只嘱咐不要乱动屋子里的东西,便离开了。 没多久,前堂传来老道念经的声音,絮絮叨叨,伴着敲磬的节律,有几分矫揉造作的抑扬顿挫。 虽念得并不十分好听,但季贤反而生出几分踏实之感。毕竟遇上了个真的道士,也是真的凡人,在这逃亡路上,没有更好的事了。 “阿菁,”谷雨扯着阿菁的袖子,道,“我不想睡觉,我想出去玩。” “夜里再出去,乖。”季贤过来,摸摸他的头。 谷雨望着他,知道他说一不二,只得应了声,在阿菁的怀里闭上眼睛。 阿菁和谷雨都是凡间之物,避不开昼夜法则,与凡人一般也会困倦。没多久,二人的呼吸声平稳,已然遁入梦乡。 季贤已经成仙,不须睡眠,但为了警戒,也在绮霞的身旁打坐入定,张开心目,监视四周动静。 这是上路逃难以来,一行人度过的最平静的白日。 从日出到日落,方圆数十里之内,除了林间鸟兽走动,并无可疑之处。 阿菁和谷雨也难得睡了长长一觉,入夜时,他们睁开眼,脸上皆是满足。 “我等竟睡了这么许久。”阿菁诧异道,“不曾发觉追兵么?” “不曾。”季贤面色沉沉,盯着房门,道,“那老道,还在打坐。” 如季贤所言,几人出到前堂之时,那老道仍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上。 “施主要上路了。”他看着几人,目光澄明。 季贤面色不豫,突然,放出法障来。 阿菁和谷雨吃一惊,知道事情不对,忙躲到季贤身后。 可那法障才放出来,却消散而去。 只听老道笑了一声,道:“施主明明是个仙人,怎如此糊涂。这座山本就在法障之中,哪里还有再加法障的道理。” 这话出来,季贤和阿菁心中皆是一震。 他们从进山到现在,从来没有发现这般异状,季贤这仙人不曾发现,阿菁这地仙更不曾发现。 这老道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有这等藏匿于无形的本事? 亮光一闪,季贤手中已经化出八棱长锏。 “你是何人?”他怒道,“为何设计我等?” 沈戢已经不打算再装,看着他,又是一笑。 “施主不必动怒,施主的性命,于贫道而言一钱不值。”他不紧不慢道,“贫道此来,不是为了施主,而是为了施主背上的女子。” 季贤心中又是一惊,盯着他。 “你要做甚?” “自是救她。”沈戢说,“施主上天入地,因盗取九转金钟败露了犯禁之事,被天庭通缉,被魔族纠缠,颠沛至此,为的不也是救她么?” 听得这话,阿菁亦惊诧不已,脸上的杀气消散许多。 “你是说……”她犹疑不定,双眸中却亮起光来,忙道,“你能治好绮霞?” 话才出口,即被季贤喝断:“不可信他。” 他仍将长锏指着沈戢:“你究竟是何人!” 沈戢看着他,叹气摇头:“你法力虽高,却愚钝至此,果然不该得道。” 季贤面色变得难看;“安得口出狂言!” “难道不是么?”沈戢冷笑一声,“绮霞如今莫说半条命,连半口气也不剩了,只差一步,便要跨过黄泉界,再无回头。她现在的模样跟死了相较,也不过是多了那么一丝活气,我就算心存歹念,还可如何害她?倒是你,风声鹤唳,宁可坐失生机也不肯为绮霞赌一把,让她起死回生。绮霞若在阴阳界中有知,只怕也不用我来救了,她自己就会气活过来。” 季贤一时没有了言语。 他看着沈戢,目光复杂而深邃。 “道长真能救活绮霞?”好一会,他低低问道。 “我不但能救活她,还能让她恢复如常。”沈戢道。 季贤的喉头动了动,少顷,看向阿菁。 阿菁咬着嘴唇,似也下定了决心,微微颔首。 季贤不再多言,将背上的绮霞放下来。 烛火在香案上燃烧着,烛光照亮了绮霞苍白如纸的睡脸,平静得死气沉沉。 “道长若能救活绮霞,在下愿以性命相报。”季贤忽而跪在地上,向沈戢重重叩首。 “不必如此。”沈戢将他扶起,道,“我救绮霞,虽然有价,但绮霞已经许了我报酬,你不必再给。” “报酬?”季贤一怔,“道长何时见过了绮霞?” 沈戢拍拍他的肩头:“等她醒来,你自己去问,她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说罢,他走到绮霞身边,正襟危坐,从袖中拿出一只瓷瓶来。 沈戢掐诀念咒,瓷瓶里飞出一团金光,如雨滴一般,落入绮霞的唇间。 而后,沈戢张开手掌。 季贤看到一片白光从中飞出,似羽毛一般轻轻落下,散入绮霞的肌肤之中,隐没不见。 堂上恢复了平静。 没人说话,只有夜枭和野兽的叫声,自门外隐隐传来。 两岁的谷雨坐在阿菁膝上,看着这些,似懂非懂。 他扯了扯阿菁的袖子,抬头望着她,奶声奶气地问:“母亲怎么了……” 阿菁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噤声。 而季贤愈发坐不住,正要开口询问,忽然,绮霞倒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