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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他之间哪怕爱恨相抵,哪怕恩仇在时光的涤荡中变得古旧而沉默,哪怕他们各自遗忘了彼此,可他们的血统与遗传因子却还是在多多身上融合在一起。这本是令她痛恨的融合,然而她现在却深深地爱着这个载体。 当初他来顺城时她走了步险棋,让他选择:或是我将他生下来,你带他走,永远别让我见到他。现在回想起来只能苦笑,倘若他当时一口答应下来,那她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现在哪怕有五分钟多多不在她的视线内,她就无比担心焦虑。 人类的感情太过复杂而善变,有时甚至会令自己迷惑。然而她现在却清楚地明白一点:哪怕她将事做得再绝,也根本割不断他们父子之间的亲缘联系。更何况她在感情上吃够了苦头,一路磕绊走来摔得鼻青脸肿。她再不愿意拿感情来当筹码相胁,那真是太愚蠢的一件事。 她将小车与摇铃小鼓之类的物件一齐放进盒子里放好,正想洗水槽里的碗筷便听到门铃响起。 快递员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准确的说这阵子他隔一天便要到这里来报道。送的东西大大小小、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是婴儿用品。发货地只有固定的两个:安省和顺城。令人无语的是顺城的寄出地址居然就在小区内,每次他收件时都想说:先生你这不是浪费钱么?自己走两步送过去不就得了。可是见那男人的行动不方便且又不写明地址,想来是有特别的原因,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次送来的是辆十分精巧婴儿车,碳纤维的框架非常轻便,设计也十分人性化。她虽离开那个奢华的世界不久,一眼便能看出其价值——这是来自孩子父亲的馈赠。 她将婴儿车推到墙角,与之前送来的那些礼物放在一起。 倒不是只有他送东西来,来自安省的包裹多来自沈夔夫妇与范卡,有时沈太的包裹里会挟着格格的。格格从国外寄来,托沈太拆了包再混在她的包裹里寄来。偏偏沈太神经略粗,拆得不甚仔细留下了蛛丝马迹。 这些五花八门的礼物有朴实无华也有精致昂贵,有些很实用有些却是很胡里花哨,甚至有的还相当让人无语。 最令人无语的是范卡寄来的洗澡木桶,易素觉得快递员肯将那木桶运上来简直堪称是快递界的业界良心。他还打电话来解释说:“原生态的东西才最好,我跑了好久才找到箍桶铺子呢。……啊,快递木桶有什么稀奇的,还有人快递大海龟呢。” 他还是关心她的,只是再没有来过。 他不应该再来了。他应该像他的兄弟、同事、朋友一样找个合心意的女孩子,相识、相知、相恋,继而结婚生子。他会是个很好很好的丈夫,他应该有个深爱他的妻子。懂得他的付出,并以诚挚的爱情为报。 她永远也做不到。 年三十那天朱洋送来年菜和顺城年节必备的豆沙红团,这是一种用植物汁液加入面粉揉擀成皮,里面再包上饱实红豆馅的一样点心。 “姐,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开暖气。不是刚装了挂暖么,别小气啦。”朱洋冻得鼻尖发红,“也不怕冻到小多多。” “在暖气房里呆太久对孩子的呼吸道不好,如果天气不是太冷,我只在他洗澡和睡前开一会儿。”易素解释道,“而且每次暖气开久了,他就表现得很烦躁,可能也是不喜欢。” 朱洋‘哦’了一声,说:“那还是少开点。”她将多多抱在怀里秤了秤,说:“噢哟,小家伙增重了啊。有几斤了现在?” “上次体检时说是快十八斤了。”易素笑道:“现在抱他久了会觉得吃力,手疼。”上次她抱他去体检,回来后手酸疼得差点抬不起来。 朱洋逗了一会儿就要回去,走前叮嘱道:“我们这儿年三十放烟花鞭炮放得很厉害,你记得将门窗锁好,或是拿两团棉花给他堵耳朵。我妈说这么小的孩子容易受惊吓,到时候会闹得很厉害。” 她这提醒倒是及时,易素记下,又问道:“会持续多久?” “一般是要通宵的。”朱洋吐吐舌头,“我们这儿大年夜一般不睡觉,要睡也是听着鞭炮声睡。” 朱洋下了楼,刚出楼道便被人揪到一边去:“拍了没有?”朱洋翻了个大白眼,“有你这么求人的嘛,有这么求人的嘛。松手。” 柴冠允松开手,急切道:“照片呢,照片呢?” 朱洋慢吞吞地拿出手机:“一张一百。” 柴冠允抽出一叠钞票点也不点地塞她手里,顺手抽过手机:“多的给你买糖吃,”调出照片文件翻看,“我靠,你就拍这些?说好的高清无码呢?说好的正面大照呢?净是胳膊屁股后脑勺,你会不会拍照啊。还有,拍出的照片十张倒有九张虚,好不容易剩一张清楚点的你又拿不好准头,我大侄子眨眼睛啊。……就这种行业素质我还敢开价一张一百?” 朱洋不甘愿地抽还一半给他,“婴儿多难拍啊。再说多多现在正好动呢。”柴冠允哪肯罢休,“不管,你现在再上去拍几张。这大过年的……” 他这个时候从安省赶来就是怕许慎行一个人呆在这里寂寞,本该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却搞得妻离子散,一个人孤零零地对着空房子,想想就觉得心酸。 “现在上去哪成,肯定会穿帮的。”朱洋说,“要不是看你哥那么可怜,我才不会帮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