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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如眼下,她垂眸望着给堂姊的回信,心中也掠过一阵复杂情绪。 他离去前说的话再度在耳边回响,令她心中一阵恍惚。 翠微见她出神,不知在想什么,过来道:“女郎,信可写好了?是否要命人送去宁州?” 阿绮怔了怔,忽然有些犹豫。 她咬着唇,伸手抚过缣帛上已干了的字迹,片刻后,默默将缣帛叠起,塞入竹筒中封好,却未交给翠微,只自收入柜中,轻声道:“先放着吧,容我想想。” 翠微有些疑惑,然未及询问,却听她又吩咐:“郎君既胜了,大约也只一月便要归来了,咱们且先收拾行囊吧,想来建康会有旨意来,咱们不会再留在寿春了。” …… 却道郗翰之又在蜀地逗留数日,将一应事宜一一安排妥当后,便留卫广等人在此,自己则领兵回寿春。 路上用了近一月,便回府中。 因是大胜归来,他当夜并未回府,而是入军营中,下令好好犒赏众将士,与众人一同饮食歌舞,直至天明方休。 郡中几位官员也一同前去,就连城中百姓妇孺,也都振奋不已。 他们的这位新使君,当真是如有天助。 从前的晋人,在与胡虏们的争斗中屡屡败退,豫州本疆域广阔,却一年年的被吞噬,连曾处豫州府邸的寿春,也已成了晋室边疆,暴露在鲜卑人眼前,稍有不慎,便要被夺去。 如今不过短短一年有余,郗翰之却仿佛已扭转了从前节节败退的颓靡之风,本是边疆的寿春,也终于重又变作腹地。 从前百姓们人人自危,如今终于可稍松一口气。 胡虏们再能征善战,也无法一夕之间跨过使君才打下的广袤土地,染指寿春。 况且,有郗使君在,鲜卑也好,羌氐也罢,定不敢南下。 然在城中一片欢腾鼓舞时,天子的旨意便自建康一路送至寿春。 时天方亮,众将宿醉方醒,郗翰之仍留军中,自建康一路而来的内侍便奉旨而来。 天子旨意起初是对郗翰之接连的赫赫军功一番标榜赞扬,不但大书溢美之词,更鲜有的封其为高陵亭侯。 须知亭侯与官职不同,乃是有食邑,可世袭的爵位,素来只朝中有显赫功绩的重臣才得此殊荣。如今有世袭爵位之家,清一色皆出士族,寒门出身者得封亭侯,郗翰之为本朝第一。 这本是莫大的殊荣,将士们听后,纷纷为之振奋。 寒门庶族得封侯,对广大平民出身的将士而言,更是一种鼓舞,这意味着,若他们有一日能立下汗马功劳,也可得到应有的嘉奖。 然这一阵欢欣尚未被激发,接下来的旨意,却令众人都一阵惊愕,紧接着,便是愤懑不平。 陛下令郗翰之自寿春移镇姑孰。 因征战不断,晋室疆域常变,更换治所本是常事。然自寿春到姑孰,却大不一样。 此二地,分居一南一北。 寿春位于江北,离建康稍远,又曾是边疆,可驻重兵;而姑孰则位于江南,因紧邻建康,不可屯兵。 若要郗翰之移镇姑孰,便意味着要令他携家眷跨江南下,而手中北府兵则要留在江北,遥听指挥。 天子此举,实则是借机遏制,教他不能轻举妄动。 众将士方才的那点欣喜忽而烟消云散,望向使者的目光也自方才的振奋渐渐便作愤怒。 郗翰之却隐而不发,从容接旨,命亲随将使者送往驿站中暂歇,自己则留军中,对众人稍加安抚后,方策马回城中去。 这一切本都在意料之中,他眼下所需做的,当是将隐藏在身边的眼睛寻出。 ☆、阴霾 刺史府中, 从来都早起的刘夫人,因饮了安神汤, 点了安神香, 竟一下睡到天大亮时方醒。 婢子们早已在外等候多时, 见她醒来, 这才入内服侍她梳洗饮食。 红夫每日里都来问安, 今日亦然, 只是入内时, 她的眼底隐隐有因劳累而生出的乌青。 刘夫人见她如此,不由心疼:“昨日本是我难眠,半夜里扰得你也没睡好。” 红夫坐到刘夫人身边,亲手帮一旁的婢子们一同往桌案上布菜,闻言微笑摆手道:“老夫人不必如此说,我年纪尚轻, 身子好, 偶有几日没睡好, 也无碍的。” 刘夫人饮了口热茶,边吃粥饼, 边担忧道:“红夫,你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动静?近来好几回, 我总觉得夜里迷迷糊糊的, 仿佛有人进了我屋中来,似在寻着什么东西。” 红夫持箸的手一顿,眼底闪过暗芒, 摇头道:“我未听到动静。老夫人昨夜点了安神香,只怕外头打雷也不一定能将您唤醒,哪里还能听到什么动静?大约是梦里吧。” 她眼珠不动声色在屋里流转片刻,道:“老夫人屋里可有少了什么东西?” 刘夫人忙四下看了看,余光略过妆奁角落中的几片素白,摇头道:“倒也没丢什么。” 自那日后,她又接连收到儿子的另外两封信,无一例外都放在那一处。 红夫暗松了口气,笑着宽慰:“若真有人夜里闯入,又怎会什么也没丢?老夫人多虑了。” 二人慢慢说这话,待刘夫人用罢朝食,郗翰之便回来了。 他未先回寝房更衣,而是径直奔刘夫人处,那张染了尘土的白皙俊容间,难得显出几分凝重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