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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里悬着白色的日轮,空地还被白雪覆盖,天地混沌的像是积满灰尘的宣旨,谢黛宁走到殿外时,身上大红的吉服就像是滴到纸上的一滴血,又像是他心上的那朵花,终于为他开放了。 司马澈向谢黛宁伸出手,他身上是同样颜色的吉服,除去龙形的纹样,连袖口的绣花都是一样的,手臂上还披着那轻软如云朵的狐裘。 若说两人穿着一对儿新人的礼服,也不错。 谢黛宁看了看他,没有停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车架停在空地上,除去伺候的宫婢,周围一人都无,等她和司马澈上车坐定了,他击掌三声,外面才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奔过来驾起马车。 谢黛宁攥紧手心,暗暗嘱咐自己忍住,还有机会。 司马澈像是明白她所想一般,轻声开口道:“不急,这会儿见到的,都是宫里的奴仆下人,你想见的人,此时已经纷纷赶往纵马台,今晚的宴席上,所有人都能看见你。” 听了这话,谢黛宁一愣,沉默许久才道:“所以,你不打算让我再做张蓉蓉的替身?” 司马澈摇头,笑道:“从未有什么替身,我心里认定的王妃,一直只有你一人,若说替身,她们才是替身。” 谢黛宁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司马澈却没有停口,默然片刻又接着道:“从你来到我身边,我一直忙于安排,善后,忙于证明我自己,终于到了今日,坐在你身边,你好端端的,我也可以喘口气,同你说说话了。” 他将狐裘盖到她膝上,“要走两个多时辰,别着凉了。” 暖意霎时传到身上,谢黛宁僵了一下,抬眸看他,两人少时相识,他说的那些过往她虽然不记得了,但是记忆里,还是有他少年模样的,她也曾想过,是不是不对他拒之千里,肯仔细静下来听他说说话,也许事情不至于发展的这般糟糕? 这些怨恨纠缠,究竟因何而起? 马车走了一会儿,司马澈才开口道:“我少时的脾气,比现在好……” 成王府的花园里,一大一小正在扎风筝。 竹篾在成王的手里被随意弯曲,很快,一只偌大的蝴蝶风筝就成型了。 “父王怎么扎了个蝴蝶,我要老鹰,蝴蝶风筝我怎么放嘛!” 六岁的司马澈伸手,就要去抢成王执笔的手,宣纸已经铺展开,成王的笔尖蘸饱了彩色的颜料,正要往蝶翅上下笔。 “谁说是给你的!”成王笑着格开儿子的小手,“这只是你母妃的。” 司马澈撇了撇嘴,仄仄的坐下,双手托腮看着父王龙飞凤舞的画着,又不甘心的问道:“那下一只给不给我做?” 成王笑答:“当然给,你和你母妃,是父王心中最重要的人,风筝也是你们一人一只。” 司马澈又高兴了,咧嘴一笑:“那太好了,那我给父王添水倒茶!” 他刚刚比桌子高了一头,伸手就去够那茶盅,景祥赶忙上前接过,笑着说:“殿下当心,还是老奴来罢!” 司马澈看看景祥,忽然想起母妃说,内侍入宫后便无亲无故,以后也不会有子嗣……他轻声道:“景祥,等我学会父王这手扎风筝的功夫,我也给你做一只。” 景祥心下感动,嘴里却不敢应,忙道:“这可不敢,小殿下是何等身份,老奴如何担得……” 儿子诚挚敦厚,一片赤子之心,成王笑着打断道景祥:“无妨的,你七岁入宫伺候我,一路陪我出宫建府,看着澈儿出生长大,便如家人一般,等日后去了封地,没了京城的这些规矩,你也收养个孩子,成个家罢!” 景祥唇瓣抖动着,讷讷的弯下腰,掩住眼角的泪光。 然而命运安排里,他们的未来不是这样。 汪太后急招成王入宫的那日,府里四下都燃起大火,景祥跟着成王,护着他一路逃离书房,可是各处小门都被人从外锁住,他没了办法,只好寻到最低矮的院墙,弯下腰让成王踩着自己翻出去。 成王逃出去了,他立时便去找王妃和小殿下。 火势愈发的大,府里还隐隐传来刀剑相对的响声,景祥好容易找到了藏身偏厢的二人,身后的蒙面人也近在咫尺。 “王妃,您护好殿下,我去引开他们!” 景祥对成王妃张氏说道,见张氏点头,他才转身出去。 抛下这母子二人,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事情。 景祥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杀了跟来的蒙面人,他巡视一番,很快又转了回去。 前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等回去一看,偏厢的屋顶上不知何时扔了个火把上去,大火熊熊,眼见屋顶塌了下去。 景祥相救不及,肝胆欲裂,他甚至赤手扒开燃烧的梁柱和帷幔,把那两人救了出来。 司马澈毫发无损,只是脸蛋熏黑了,瞪大眼神喘着粗气。 王妃的整个后背都烧焦了,脸也被烧毁一半,一只眼睛没了,人却还活着,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出。 景祥心下觉得不对,但是府里仍未安全,只得背起一个,拉着一个,另找了一间屋子藏身。 成王妃就这样生生忍了十天,十天之后,才等来了救兵,成王顺利的入了宫。 她身上已经溃烂,身边是束手无策的景祥和已经说不出话的司马澈,她只是硬撑着一口气,要见到家人安然无恙,成王从宫里策马飞奔回来时,她松了口气,只求他,不要让她的澈儿,也卷进储位之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