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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明放下手中茶盏,又轻声道:“师兄,今日你我话别,本就心绪凝重,不该再提这样的话,可是我无人可以诉说,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见,我也不怕丢了面子,在书院时你我并称一二,可我自己知道,我的才学不及你十分之一,只是心存侥幸,若是日后高中官途坦荡,我就能开口去求娶承恩侯府的嫡女,可是我终究不及你,如今这等美梦也只能是梦罢了。” 沈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湛明还是少年人的单薄,他抬起头望着沈屹一笑,“我没事的。” 喝了一盏茶之后,湛明又问,“师兄,我的事不值一提,倒是你,如今去了大理寺,下一步如何,你可有打算?上头真能让你为家族平反?” 沈屹沉吟片刻,道:“授官之前,皇上单独召见了我一次。” 湛明微微睁大双眼,等着他的下文。 “入朝为官之前,我本以为皇上受制于太后,恐怕难有主见,这次单独召见之后,我才知道,是我想的简单了……” 宣帝的风评一向是和软有余而帝王威仪不足,旁人拿他和景帝一比较,都觉得这评价没错。 而那天召见,他也是一身常服,在金明池边上随意的一坐,直言便问沈屹,是要进翰林院还是大理寺。 “皇上愿意给臣选择的机会?” 宣帝颔首微笑:“从高太傅等人作保,到你参加春闱,朕亲自阅卷,你的才华毋庸置疑,对朝廷而言不用可惜,然而沈家的事,又是横亘在你与朝堂间的一道阻碍,朕既然想让你为我所用,这道阻碍自然也需朕去诚心破解。” 沈屹本以为他这是为君者向下示好的手段,没想到宣帝又接着说:“更何况,错便是错,任是谁犯了错,也不能把错变成对的,司马家欠了你,自然是要还的。” 湛明沉默片刻,不由感叹:“皇上能如此说,倒真是太出乎意料。” “是啊,从一开始,他给的选择就是大理寺和翰林院,若是我选择翰林院,那么前边一路走来,我都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为了权势故作凄惨之徒罢了。皇上知道我会选大理寺,借此谈话,是让我知道,他诚心想要为沈家洗去怨屈,毫无保留。”沈屹顿了顿,接着道,“我告诉你这些,却不仅仅是为了说说自家的事情,消解一二。湛师弟,跳出来看看,皇上对沈家和朝堂这一系列作为,休养生息数年,广收有才之人,拨乱反正,你能明白,当今皇上绝非平庸守成之君,他是有大抱负的,我沈家之事若能成,皇上收拢朝政便再无阻碍,而且他又正值盛年,下一步清本正源,我朝会有数十年的好时运,这也是你我一展抱负的好机会啊。” 湛明这才明白,沈屹这一大篇话说回来,还是在劝自己,而且他说的都是实话,仔细想了想,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未来确实大有可为,的确不必困囿于一时的得失。 他心中郁气一半是为了崔瑗,一半也是觉得自己才华有限,所以才钻了牛角尖,此时不禁觉得胸臆间开阔不少,正要说话,只听一声娇音:“你们到的好早呀!” 两匹骏马在亭外停下,谢黛宁和崔瑗翻身下马,湛明一怔,今日这两人竟都穿了蓝白相间的学子服,就像从前一样,活脱脱两个淘气的小儿郎,崔瑗蹦跳着上前,在湛明面前转了一圈,笑道:“湛师兄,瞧瞧怎么样,我昨夜连夜把这帽子改了改,总算是合适了罢?” 湛明一看,大小倒是合适了,只是戴的有些歪,不知为何还沾了些土,他第一次鼓起勇气,抬手替她理正了,轻轻弹去灰尘,温声笑道:“合适了,也好看!” 谢黛宁在一旁笑道:“就是为这帽子,一路上被风吹掉了好几次,又跑回去捡,若非如此我们早就到了。” 湛明道:“无妨,我们也是刚到。”说罢招呼两人过来坐。 谢黛宁从马背上取下了一坛酒和一个食盒,在石桌上摆开,她斟酒,崔瑗取出点心摆好。 “湛师兄,此去一路顺风!” “对,一路顺风,要当个好官,这样才能早些回来!” 湛明含笑饮尽,“好,我会当个好官!你们三个也要互相扶持,别吵架,等我回京再聚!” “我这么大气的姑娘,才不和人吵架!”崔瑗笑着,往湛明身边凑了凑,指着沈屹和谢黛宁道,“这话送给他两才对!” 众人笑了起来,仿佛还是在书院的时光,一个课室读书,一起坐在静园谈笑。 往来的行人渐多,饮过几杯后,湛明便要上路了,他站起身,和沈屹郑重的对面一揖,道:“师兄,保重!” “你也保重!” “阿瑗,阿宁,再见!” “湛师兄,再见!” “我就不说再见了,反正三年很快,马上就见了,不过我有个礼物给你!”崔瑗笑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信封,带着一丝体温,“诺,这是我亲手准备的,你上车了再看!” 湛明的心砰砰直跳,努力维持神色不变,将信收好了。 马车吱呀呀的起步,那三个身影终于渐渐不见,湛明放下帘子长叹一声,小心的拆开了信封。 薄薄的一张纸,打开一看,并不是他希望的字句,而是一幅画,画的是三个小人站在一起放风筝,那风筝面上也是个小人,脸上都是眼泪,一副可怜兮兮的不舍表情,长长的风筝线牵在一个小人手里,却看不出男女,画作旁边歪歪扭扭的题着一行字,趁此东风直上云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