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页
“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仆婢们唬了一跳,赶紧扶住她大叫起来。 正乱成一团,忽又听有人喊道:“山长,是谢山长来了!” 谢老夫人强撑着直起身子,只见众人让开一条路,一个约莫四十的中年男子进了院子,一身青灰色长衫,气度飘然,容貌俊雅,眉眼间有种既平和又疏离的淡然气质,让人一见忘俗,他正是云岚书院的山长谢暄,他身后则是王掌院和张监院两人,再落后一步,是程书办和两个同样书办打扮的管事。 这几人见院中如此之乱,亦是一愣。 谢暄刚一蹙眉,又见自己的母亲谢老夫人被嬷嬷们搀扶着,眉眼间满是急色,颤巍巍的迎上前哽咽道:“明煦你可来了!” 他不及细想连忙上前,还未开口却被谢老夫人一把拽住,手里塞进一纸张似的东西,他低头看去,只听谢老夫人在耳边没头没尾的小声说道:“是你二弟的信,你悄悄看看!还有把院里这些人都打发了。”她有些浑浊的眼珠子左右觑着,压低了声音又补一句,“人已经到了,只我还没瞧着在哪。” 谢暄登时了然,程书办没提谢老夫人,但看见谕旨上的那个名字,一字之差,谢暄已经猜到了,他本不太敢相信,看见谢老夫人,怕也是为了同一个人罢! 一目十行的扫完信,所料不差,谢暄叹息一声,一时间不知是吩咐人速速把女儿抓来,还是先驱赶眼前乱哄哄的人群,又可能,根本没有什么办法,无论如何都是掀开旧日伤疤,当众出丑或是避开人,伤痛不会减轻分毫…… 谢老夫人与认识的王掌院等人寒暄几句,他主管学籍,是云岚书院的二把手,此刻也摸不清状况,不过这混乱不成体统,见了礼,他便吩咐书办去处理其他人的入学事宜,又安抚众学子道:“好了,好了,诸位耽搁了半日,快去办理手续罢,莫要再围在此处!” “哎哟!” 人群才要散去,就听见一声阴阳怪气的叫嚷,所有人齐齐转脸看去,只见一明丽少年斜倚在厢房门前,阴阳怪气的笑叹:“管事的总算是来了!折腾了一上午,本公子都快累死了!赶紧办完入学的手续,然后放我去吃点东西罢!” 看清了这张脸,谢老夫人一个踉跄,要不是嬷嬷手快,几乎要跌倒当场。 谢暄自然也听见,看见了,她和记忆里带着软糯奶音的女儿声音不同,也和记忆里那个爱仰头望着他自己笑的童稚脸庞不同,有那么一瞬,他只有陌生感,完全认不出这就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可是下一瞬,他便在那双眸子里看见了过往的一切,他最爱的人,他最快活的日子,都藏在那双眼眸里。 他畏惧怯懦逃避过的一切,还是找到了他的面前。 谢暄的嘴唇颤抖起来,语无伦次的喃喃道:“你?……你是黛宁?你怎会……?” 怎会如何?周围的人群静了下来,等候答案揭晓。 谢黛宁站直了身子,身上的玩世不恭消失不见了,她神色平静的望向谢暄,眸子似乎突然失掉了光彩,平静的深不见底。 像一个最规矩的儒生,她冲着谢暄施了一礼,朗声道:“正是,学生谢黛宁,见过……”父亲…… “明煦!这是你三弟的儿子!” 关键的两个字还没来的及出口,便被谢老夫人的尖叫打断,谢黛宁直起腰看过去,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谢老夫人指着她声音嘶哑的又重复一遍:“是三郎的儿子!才从京城来,所以你不认得他!” 谢黛宁的唇角勾起讥讽的笑意,摇了摇头,这个老妇人,她的亲祖母,刚才还呆若木鸡,没想到心思还是挺快的,片刻就想出了这么个说辞! 似乎是怕她否认,也怕她当众说出实情,又或者从未见过子女小辈做出这样忤逆不孝的事情,谢老夫人愤怒的簌簌发抖,眼睛死死的盯在她身上,仿佛她敢开口,她要扑上来撕打。 但谢黛宁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她来之前就知道,谢暄是德高望重的山长,是众人敬仰的师长,谢老夫人是谢家的长辈,如何争得过?辨的明? 争吵一番,不过是让众人看一场谢家的族内纷争,于自己的计划没什么好处! 她想做的事情,本就不能一蹴而就! “都说了不必送,祖母您怎么也来了。”她掬出个孺慕长辈的笑来,认下了这个说法,又对谢暄继续道:“岱宁见过大伯!是侄儿的错,本想不劳累祖母,所以才一大早自己跑来,没想到还是闹出了一场事故,是侄儿考虑不周……” “诸位,还是进屋说罢!” 王掌院回过神来说了一句,让山长一家在此被人围观,成何体统? 王掌院等人虽然瞧出来谢家人的别扭,但太子府文书是牵扯书院的大事,不可不问,驱散了众学子后,众人硬着头皮进后堂,找了间空置屋子说话,屋外是谢家的下人守着。 屋内谢暄和王掌院先坐了主位,谢老夫人坐在一侧,两个嬷嬷陪立在身后。谢黛宁也自寻了个位子坐下,笑道:“想必先生们已经知道今日之事,不知可有决断了?” “听说,除了太子府文书,你还有学籍文书?是官推学子?” 问话的是王掌院,谢黛宁将学籍文书递上,他略一看又转手递给了谢暄,学籍除了记载学子的来历籍贯,还会记载参加考试的情况,谢暄本以为女儿胡闹,不想大略一瞧,眼神里慢慢浮现出惊讶之色,他手指在学籍上的名字上轻轻拂过,来回看了好几遍,才压抑下胸间的激动,抬头道:“这么说来,你是在京城参加了乡试,取得了生员资格,才被推举到云岚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