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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穆安似乎看到了自己留下来的理由。 “正巧,在下会些皮毛,今日又恰无事,正好试着教教他们。” 他似乎不想给秋芜找理由反对的机会,不等她反应,便冲顾攸之略一点头,转身进了隔壁那间屋子。 屋里的两个小郎君已脱下最外面的一件棉袍,站在中央的空地上,摩拳擦掌似的挥动着小胳膊。 元穆安在旁边看了片刻,认出这是军中教年纪最小的新兵每日清晨练的简易拳法,他们虽记住了拳法的动作,却因无人指点、纠正,看起来有些散乱无力。 他很快找到二人的缺点,在适当的时候过去,一面放慢了演示给他们看,一面在他们方才练得不到位的地方停下来,耐心讲解。 等他们自己再尝试时,他又仔细地纠正。 虽是第一次这样手把手地教小孩童,元穆安却并未露怯。除了最开始不知孩童的力道到底几何时,有些拿捏不准方法外,很快就变得自如起来,时不时还会说起自己从前在天南海北征战时的所见所闻。 不过两三刻的工夫,两个小郎君望着他的眼神,已从原本的陌生和拘束变成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好奇,口里更是亲近地喊着“袁先生”。 就连方才一起跟来的顾攸之都不禁有些佩服。 只有秋芜在看到他练拳法时挺拔英武的样子时,莫名感到几分惆怅。 她曾见过少年时的元穆安,那样的英姿飒爽、一往无前,好像从天而降的英雄,又似照在她心间的一束光。 在兴庆宫的时候,英雄变得模糊,光线变得黯淡。她割舍了心中对当初救她那个少年的仰慕,让自己在金玉锦绣织就的富贵荣华中保持清醒。 可是,在她觉得已远离那一切,来到让她耳清目明、心无旁骛的地方时,那个少年却又闯了进来。 随着午时的临近,清晨的日光变得越来越灿烂明亮。顾攸之已在其他孩子的呼声中离去,屋里只剩下四人。 两位小郎君因练拳法而出了满身的汗,秋芜上前替他们擦了擦。 而元穆安就站在窗棂边静静看着她,温暖的阳光从纵横交错的窗棂间照进来,从他身上轻柔地拂过,再笼罩在她的身上。 不知怎的,这样的情形落在元穆安的眼里,莫名让他想到一家人的样子。 他从没体会过所谓家的温馨,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小时候偷偷躲在甘泉殿的帘幕之后,见到的父皇耐心地听两位皇兄说着新得一只画眉的琐事,时不时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温和笑意的画面。 那时的他无法明白,也不屑明白父皇的心里到底是何种感受,现在,他却开始有些憧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如果那两个叽叽喳喳的小郎君就是他和秋芜的孩子,他刚教完他们习武,而秋芜这个母亲则温柔地等在一旁,给孩子们擦汗,耐心地听他们说着天真的话语…… 脑中的场景似乎与眼前的一切渐渐融合。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小郎君惊喜的话音一下打断了他的遐思。 “顾先生,方才我们学会了新拳法,将来能保护秦娘子和顾先生啦!” 元穆安已悄然扬起的唇角顿时垮了下去。 去而复返的顾攸之温和地冲孩子们笑着,自然而然坐到秋芜身边两尺的地方,一边替另一个小郎君整理衣襟,一边语重心长地教他们:“是不是该向袁先生道谢?” 两个小娃娃乖乖地转身,齐齐作揖,高声道:“多谢袁先生指教。” 如此一来,倒像是在元穆安面前划了一道无形的界线,秋芜和顾攸之坐在一起,却将他衬托得像个外人。 他脸色僵了僵,到底不想在外人面前显得小肚鸡肠,只得沉沉应一声。 好在顾攸之只有半日空闲,又在椿萱院逗留了半个时辰后,便不得不离开了,让元穆安心中放松了许多。 午后,孩子们歇觉起来,秋芜带着他们念了两句诗,给他们说了两个自己小时候听母亲说过的黔州一带的奇闻逸事,听得孩子们如痴如醉。 元穆安哪儿也没去,只是留在椿萱院,看着秋芜与七娘相处,与孩子们相处。 这是过去从没有过的感觉。 他一次也没注意过她在别人面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后来,也只从竹韵的口中听到了一些,今日总算亲眼看到了。 她仍旧是温柔的,却与在他面前时的温柔不同。 对宋七娘说话时,她是活泼的,带着与姐妹分享小心思的促狭;教孩子们念诗时,她是认真的,被澄澈的光芒笼罩着;给孩子们讲奇闻逸事时,她又是生动的,仿佛一下子变小了好几岁,和当初她手下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宫女一样叽叽喳喳。 这样的她,有一部分与竹韵描绘的那个秋姑姑渐渐融合,也有一部分与他心里那个秋芜重叠。 傍晚回府的时候,他没再骑马,而是在胡大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中上了马车。 路上,元穆安忍不住想去握秋芜的手,可还没碰到那露在衣袖外的葱白指尖,她便有所察觉,像被刺到了一般,飞快地缩了回去。 “芜儿……”他唤了一声,想凝视她的眼神,却只能看见她有些倔强的侧颜。 “府上的马车不够宽敞,不敢委屈郎君,郎君还是下车骑马为好。” 元穆安叹了口气,说:“芜儿,你别总是这样避着我,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