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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嬴衍对母亲的最后一丝耐心也终于耗尽,径直转首,吩咐候在殿内的大长秋卿常泽:“去把云美人之子抱来!” 他说过这一句时脸上十足的阴鸷,苏皇后不由得有些慌了:“你要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嬴衍不理,只冷冷注视着常泽。 常泽是苏皇后的心腹兼情人,忧心她的安危,很快带着宫人抱了孩子来,小皇子妄然受了惊吓,在襁褓间哇哇大哭,尖利刺耳的哭声宛如魔音悬梁,格外可怖。 “猞猁,这与这孩子有什么关系?你这是牵连无辜,不是仁君所为,不要做傻事。” 到底养了这几个月,纵使不是自己所生也生出些许微薄的感情来,苏后终于慌乱起来。 更令她头皮发麻的却是儿子的态度,一个婴儿而已,他竟想对一个全然无辜的婴儿下手,又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宫殿内夜凉如水,气氛沉凝得好似冬日梁上倒垂的冰棱。嬴衍提剑,直指襁褓间的婴儿:“怎会是牵连无辜?母亲之所以对我的孩子下手,不就是为了这个孽种吗?” “先杀我子,再杀了朕,好立这个野种为帝任你把持朝政。既然如此,儿子又岂可令母亲失望?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仿佛玉石上光华流转,清透温润。剑尖却已直指婴儿咽喉。 襁褓间的婴儿也似感知到危险,哭得更加厉害。大殿内乱糟糟一片,苏后更是一阵毛骨悚然:“他可是你的兄弟!” “兄弟又如何?等到长大了也是个养不熟的,像长乐这种一母所生的尚且对儿恨之入骨日日祈祷想朕死去,何况是这异腹所出的野种?”嬴衍剑尖一转,已直指苏后咽喉。 他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声音,凭什么,凭什么嬴伋那种禽兽的儿子就能活,他的儿子却不能?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凭什么他的儿子要死! 凭什么! 仿佛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着,要他弑母,要他杀了那孩子,持剑的手皆因极度的怒而微微颤抖。他脸上阴翳得可怕,苏后心中一紧,语气跟着就缓和了下来:“猞猁,你冷静一些,这孩子只是个婴儿,和他有什么关系?和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分明就是舒妙婧这个贱人所为,为的就是离间你我母子感情,你不要冲动,你已经失去理智了。” 但嬴衍不为所动,剑锋未退半寸:“不是亲子,母亲终究没有切肤之痛。不若,朕杀了长乐可好?先杀长乐,再杀舅父和苏家人,然后是母亲,总归你们才是一家人,也好令你们在地下团聚!“ 剑锋就悬在眼前,等候在后的侍卫就要领命而去,他也半点没有阻拦的意思,苏后恐惧得牙齿打颤,终于忍不住地大叫:“皇帝,你疯了吗?” “一个女人而已!一个女人而已!还是一个曾背弃过你的女人!竟值得你为她叛父弑母!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却要为了她杀我!”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怎么会有!” 她情绪已然全然崩溃,被苍龙卫按着,拼了命地朝后躲闪,又哭又闹,挣扎间头上金钗玉环便纷纷坠落,鬓发蓬乱,和市井泼妇也没有区别。 眼见皇帝是要来真的,跪伏在地的常泽和宫中宫人也一并求起情来,夹杂着婴儿的哭声和苏氏的哭闹咒骂,听来十分嘈杂。 嬴衍面色阴沉,厌恶与仇恨都写在了脸上。半晌,剑尖终于退了半寸,低低地自嘲出声:“朕也常常在想,为什么会有你们这样恶贯满盈的父母。” 每一天,每一日,都让他为有这样的父母而无比恶心。 子之于父,实为情.欲发耳,于母,亦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当有何亲?却偏偏要被世人冠上孝的枷锁,即使贵为天子,也一样一生都不能摆脱他们。 哪怕是他已有了自己的家庭,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有正常的家庭感情,如此低微的愿望,也要被他们生生粉碎。 苏后还在哭,低低细细的,像垂死的母兽。大殿内落针可闻,肃穆如死。 他最终收回剑刃,神色淡漠:“今日就先到这里,母亲最好祈祷皇后和孩子没事,倘若他们有事,朕不介意先拿母亲和苏氏陪葬。” “儿不是始皇帝,也盼着母亲不要做赵姬。日后母亲行事之前,也还盼着多想一想自身和京兆苏氏的安危。” 说完这一句,他拂袖而出,没有再看瘫在地上状同疯妇的生母和兀自大哭的婴儿一眼。 殿外琼瑶碎剪,乘风飘泊。已经入冬,洛阳城的长夜十分寒冷,嬴衍走出仙居殿,风雪如乱絮团团打来,面上很快漫上一阵寒气。 稚子何辜,他终究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 梁喜已经等候在外,他问了几句妻子如今的状况,得知岑樱已在青芝的劝说下服了药睡下,他心内稍安。 梁喜又小心翼翼地请示,“陛下,要告诉皇后吗?” “先不要了。”嬴衍道,“等事态平稳一些再说吧。” 他能感觉得出来,她对那孩子虽然没有自己一样的期待,却也很是喜欢。毕竟她不再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了,孩子的出现对开始想念自己亲生父母的她,是个慰藉。 他甚至想过,也许有了孩子,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就能胜过她父兄一截,他不敢想,她得知孩子保不住了,会有多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