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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衡为那明显带着乡土气息的诨名诧异,更为那喊他夫君的小娘子诧异,然身为臣子却不好过多询问,眼神闪躲着行礼欲退。 这一幕却恰好为嬴衍所看到,不知怎地,心底竟生出nongnong的如烈火焚焚的烦躁,他冷冷瞪封衡:“假的。” 扔下两字,即朝来时的橘子林走。林中,岑樱腰上系着围裙,正一瘸一拐地走在细细的田埂上,一边走一边焦急地四处张望、呼喊。 “怎么了?”他上前去。 见是他,岑樱莞尔一笑,长舒一口气:“你去了好久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你送人送着送着就送丢了呢。” “我是问你的脚。” “哦,来时走得急了,不小心崴了脚,就是有些疼,没什么大碍的。” 嬴衍敷衍地“嗯”一声,负手欲走。岑樱却拉住他衣袖,面色微红,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 她是要他背她。 嬴衍的脸色霎时便不太好看:“别闹。” 岑樱还当是他害羞了,扯着他袖子撒娇不放:“夫君,我的脚真的很疼,你背我嘛……” 嬴衍脸色沉沉,袍袖下手掌紧紧握着。料想属下应走远了,他沉着脸撩袍蹲下:“上来。” 岑樱于是欢欢喜喜地上去,两条软臂杨柳似地缠住他脖颈,甜甜地笑:“夫君最好了。” 他是她哪门子的夫君。 嬴衍心里烦躁,背着她一语不发地往回走。偏偏那聒噪的小娘子无一时是安静的,亲昵地把头埋在他肩上,又开始哼唱起歌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她歌声清脆空灵,仿佛百灵鸟的歌唱,意外抚平了他心底的那些莫名而来的燥意。嬴衍问:“这也是你父亲教你的?” 这是自汉朝传下来的《大风歌》,是一首军歌。既说传,也只在军中代代相承。没理由她一个农女会懂。 岑樱点头,又问他:“夫君,我唱得好吗?” 嬴衍没说话。 方才,在她的歌声里,他也有一点濠濮间想了。只是,像他这样注定一辈子在权力场里角逐的孤家寡人,又有何处是他的故乡呢? 长安和洛阳,不过是他出生与成长的地方。常言道,此心安处是吾乡,而说来讽刺,他这二十载人生,竟也只有在清溪村,能得片时的心安。 于是应她:“不好,不许再唱。” 岑樱在他背上扮了个鬼脸,当真改了口,转而唱起缠绵悱恻的《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二人踏着林间悄起的朝岚烟雾离去,田地里及人高的藤蔓之后,封衡许久都未回过神。 殿下消失的这三个月间,竟是匿身在这小小的山村,还和这农女成了婚。 他不是……一向不喜女子的么? 封衡惘然不解。 不过说起来,他总觉得这女孩子有些眼熟,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得尽快查清她的身份才是。 * 春日的道路湿软而不泥泞,杨柳风吹面不寒。走至半路上,阿黄也出来寻岑樱了,耳旁别着几朵小花,汪汪地在主人腿边叫了几声,又摇着尾巴,去追蝴蝶。 田埂两边长满了白色的伞状小花,有些像蒲公英,又比蒲公英大上许多。 眼看着阿黄就要咬上,岑樱轻唤一声:“阿黄!” 跑得正欢的阿黄登时折返。嬴衍问:“这是什么花。” “这是走马芹,又叫白头翁。”岑樱很耐心地解释。 又嘱咐他:“夫君你可千万不能让阿黄碰它啊,狗狗吃了这个,会死的。” 她趴在他肩头,极为亲密,说话时香风热气便一阵阵往他耳中拱。 嬴衍被她那一叠声的“夫君”唤得有些烦,没有应。岑樱轻轻推他:“你说话啊。” “知道了。”他很不耐烦地应。 回到家里,岑樱洗净了手便去做槐花糕了。正调和着江米粉,冷不丁老爹岑治溜进了厨房,狐疑地瞅着她:“他背你回来了?” 岑樱正要回身去拿葡萄干,被神出鬼没的老爹吓了一跳,险些摔了罐子。脸上微红,埋怨地瞪他:“要你管。” 闷罐儿是她夫君,背背她怎么了。阿爹这眼神倒像他俩是什么jian夫yin.妇一样…… 岑治微噎,压低声音又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可看见他和几个外乡人走在一处。” “是来问路的呀,他不放心我去送才去的,有什么问题吗?”岑樱好奇地问。 这傻女儿,不说清楚是不行了,岑治一时也颇后悔让二人假成婚:“那些外乡人一瞧就非富即贵,怎么会贸然来咱们这里,说不定就是来接他的,却瞒着咱们,显然没把和你的婚事当回事,你可别学那蜡烛,两头只有一头热。” 他不愿破坏自己在女儿心中光辉伟岸的形象,悉数推到了秦衍身上。心想,他总是要走的,届时樱樱自会死心。 岑樱不愿相信:“可,他对我挺好的呀……” “成天叫你热脸贴他冷屁股还叫好啊?”岑治恨铁不成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