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郁恪嚯地起身,瞪向楚棠,委屈又愤怒。他还问他今晚怎么了?还不是因为那个梦!不对,还不是因为楚棠和别人这么亲密! 做个梦怎么了?又没真让楚棠不痛快,他刚才在路上想的就是错的,他才不要因此和楚棠保持距离!楚棠只能和他亲近,不可以和别人! 越想越生气,少年指节一响,突然袭向许忆的喉咙。 许忆刚起身,温顺地跟在楚棠身后,见状,一侧身避开了,反手捏住郁恪的手。 郁恪冷哼一声,手上动作越发狠厉,直取他命脉,招招不留情。 两人越过楚棠,就这样打起来了,越打越远离楚棠,肢体碰撞声和木具瓷器碎裂声接连响起,宽敞的书房一时显得格外狭小。 郁恪杀意明显,手上利落干脆,许忆倒还顾着他是皇帝,只防守不进攻,又受了伤,动作不便,他一个暗卫还真被少年牵制住了。 嘭一声,书桌从中间劈开,分作两堆的奏折哗啦啦掉在地上,又混到了一起。 眼见着愈来愈离谱,楚棠眉间皱得越来越深,似乎忍无可忍了,冷声道:要打出去打记。 许忆和郁恪边打边出去了。 管家见着有空隙,连忙进来查看:国师可有受伤? 无事。楚棠揉揉眉间,闭眼道。 管家看了看书房里狼藉的样子,擦擦额上的冷汗:国师,小的立刻收拾好这里那些折子,可要再分好? 楚棠冷淡道:不用了,等会儿直接送去给皇上。 他刚刚才弄好那些东西,现在又被郁恪弄乱,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情骤然生出:让人就这样送到御书房,他不管了。 可郁恪这人生起气来不管不顾的,再不制止,今晚国师府只怕会鸡犬不宁。 楚棠对管家道:去把教鞭找出来。说完,他走出书房。 宁静月色下,一个少年皇帝,一个暗卫领队,就这样赤手空拳在国师府打架,难分上下。一旁的皇家侍卫和千机阁暗卫踌躇着要不要加入他们,见到国师走出来,纷纷低头,安静如鸡。 书房的灯光照出来,光影交加,切割了空旷的庭院。国师站在门口,打下一抹修长纤细的身影,像深秋的一枝白玉兰。 郁恪一拳重重捶在许忆腹部上,许忆闷哼一声,抓住他的手一扣。 郁恪收回手,还要再进攻,余光瞥见楚棠,一顿,差点儿被许忆一个扫堂腿放倒在地。他踉跄着站稳,刚要发怒回击,就听楚棠出声道:住手。 许忆立刻停了手,在原地跪下道:主人。 郁恪也停了攻势,嘲弄道:怎么,国师心疼了? 他没受什么伤,许忆脸上却挂了不少彩,一张俊脸青青紫紫的,难为他还能如此冷静,木着张脸没怎么反击。 楚棠不理他,对许忆道:书房的药你拿回去,伤好了再过来。 许忆想说什么,可看了眼身边的郁恪,咽了回去,低头道:是。 郁恪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捏着拳头,扭头看向另一边。 楚棠叹口气:陛下,请跟臣来。 少年硬邦邦道:要去哪?说是这样说,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就跟着楚棠走了。 管家跟在身后,努力装作不存在。 郁恪跟着楚棠来到他的房间。他心里暗暗想,楚棠是要哄他吗?好吧,楚棠要是知道错了,和他保证以后不会再和别人这样亲近,他就原谅楚棠。 楚棠在门口停下,拿过管家手上的东西,道:下去吧。 是。管家低着头不敢乱看,等他们进去后,安静关上门,然后立刻让下人远离这里,越远越好。 楚棠坐到榻上,郁恪像往常一样,跟着他想坐到他身边,却听楚棠淡声道:跪下。 郁恪一怔,听话地跪了下来,脑袋还沉浸在楚棠要哄他的兴奋期待中,有些转不过弯来,愣愣问道:怎么了? 春天夜寒,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不至于让寒气入体。 楚棠淡淡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少年一眼,不答反问:陛下有气,冲着臣来便是,何苦欺负臣的暗卫? 郁恪愤愤道:这人贴身跟着你,早就意图不轨。今晚要不是被我撞见,你就该被他迷惑心神拐上 啪一声,是什么东西打在桌上的声音,阻止了郁恪的话。 郁恪抬头一看,这才看见楚棠手里拿着教鞭。那教鞭由两条细长竹子捆在一起,听声音就让人皮rou一紧。 不用想都知道郁恪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楚棠用教鞭敲了敲桌子:陛下慎言。 我慎言?意识到楚棠要做什么,郁恪眼睛微微红了,国师才该慎言慎行吧。为了一个侍卫,你要罚我? 楚棠静静看着他,一双眼睛如黑曜石,漂记亮不似人间所有。 郁恪眼眶泛酸,仿佛楚棠已经打了他一样,委屈地控诉,道:你从来没有罚过我。 他方才打架的狠戾气势不知去哪儿了,此时面对楚棠,只剩满腔的伤心和难过,都快哭出来了。 少年直直跪着,仰头看楚棠,星眸亮亮的,满是信赖和委屈。 今晚郁恪毫无预警就闯进来,又毫无理由地骂人、和人打架,活生生就是一个不听管教的熊孩子。 楚棠指腹轻轻摩挲了下教鞭。自从做了太子的老师,这教鞭就配在国师府了,只是从未拿出来过,还是光滑崭新的。 他以前和八皇子有稍微的亲近,郁恪便会像个小孩子一样,生气愤怒,对他撒娇说不能对别人这么好,然后将八皇子调得远远的。这就算了,毕竟八皇子也是皇储人选,郁恪有敌意是正常的。 可他只是对一个侍卫友好一点,人家还是为自己受的伤,男人给男人上个药怎么了? 楚棠第一次觉得青春期的少年不可理喻。 他微微叹气:陛下,你今晚真的很无理取闹。 郁恪梗着脖子,道:我无理取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国师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今晚却为了个奴隶和我置气,我 又是啪的一声。 烛火仿佛也受到了惊吓,跳动了一下。记 第27章 一晌贪欢 竹鞭轻轻敲在桌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楚棠声音轻轻的:陛下, 许忆他不是奴隶了, 就算是,你也不能无端动手。 郁恪握紧手, 指甲嵌入了掌心, 控诉道:你又为他说话。你偏心。 楚棠好似不知该回他什么好, 顿了一下, 轻吐口气:陛下深夜来府, 就是为了和臣的侍卫打一架,然后借故指责臣的吗? 郁恪抿着唇,心里委屈:才不是。 那所为何事?楚棠问道。 郁恪不言。难道要他将那个梦说出来吗?那样的话, 楚棠一定会赶他出去,然后再也不要看到他了吧。 他跪得笔直,隔着跳动的烛火,盯着楚棠手中的教鞭,似乎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从宫中出来,到现在跪在楚棠面前,他心底就像有座翻滚的小火山,喷着的烈焰岩浆忽然变成了酸酸的醋,酸得他心里发胀。 郁恪执着道:你从来不用这个罚我的。 好像听到了好笑的话, 楚棠一哂, 点点头, 神色难得的生动:那陛下知道臣今晚为何要罚你吗?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着教鞭, 不经意地点了点桌子, 像蜻蜓点水一般,却钩住了郁恪的目光。 他难免想起了方才那个梦。在那个声色暖融的红绡帐里,他抱着楚棠,楚棠的手缚在绸带中,挣脱不开,只能靠在他怀里。 郁恪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声音有些嘶哑,仿佛委屈得已经哭过了,又莫名带着一丝丝侵略性:我打了你的人,你就要罚我,是不是?你就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第一次要打我。 楚棠原本并不看他,只定定地凝视着教鞭一端,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听到郁恪的话,他微微转过头,看着郁恪倔强的眼神,忽然笑了。 这一笑,如素华霜月,满室生辉,秾丽无比。 郁恪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他,看得都怔愣了一下。 楚棠不经常这样笑。面对臣子时,他平时的笑都是懒懒的、高傲的、胜券在握的,要不就是冷冷淡淡的,疏离得很,仿佛他不是这里的人,仿佛他眼前的一切都只是虚幻的,他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可他现在的笑,虽然极淡,却也极真实,好像终于落到了人间。 郁恪盯着他唇边的浅笑,仿佛情难自禁,突然往前动了动,伸出手去似乎要做些什么。 只是还未触到楚棠,楚棠清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陛下。 这一唤,仿佛泠泠的晨钟,唤醒了郁恪痴迷了的心神。 他手一滞,僵硬地收回身侧,笔挺地跪着,倔强道:老师要做什么? 楚棠冷淡道:为师要罚你啊。 郁恪心底颤动。他觉得他刚从魔怔中醒来,就又要被楚棠拉回更深的深渊了。 手伸出来。 身体比脑子还快,在郁恪意识到之前,他的手就已经伸出去了。不过他也没想着收回来就是了。 学生有什么错?郁恪乌黑的瞳孔泛着幽幽的波光,好像一个孩童在认真等着回答,小声道,老师要罚,也该说明白呀。 楚棠瞥了一眼他的手,道:左手。 少年便听话地换了只手。 左手掌心向上,平平张着,仿佛在乖乖等着惩罚,丝毫没有畏缩的意思。 楚棠用教鞭的顶端轻轻拍了下郁恪的手心:陛下,您自己不会反省反省吗? 冰凉的硬物划过掌心,又酸又痒,仿佛自己正坦开脆弱的地方任由人宰割,郁恪手一颤,但没收回来:学生不知道。 啪,竹鞭打在手心的声音响起,像是主人留了情,又像是没有丝毫动容,在宁静的记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郁恪的眼泪骤然就落了下来。不是疼的,但也不是不疼。 如他方才所说,楚棠以前从来不舍得这种东西罚他,他做错事了最多让他抄抄书,或者面壁思过。楚棠对他向来很温柔,不会像寻常夫子那样,不假辞色地用教鞭教训学生。 这是楚棠第一次这样罚他。 还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侍卫。 各种委屈、难为情涌上心头,郁恪竭力咽下,道:我就是不知道。 楚棠又给了他一下,声音冷凝:陛下,夜闯国师府,若是平常人,早就该尸骨无存了。你没让人通报一声就闯进为师的书房,这是不是一个学生该有的敬意? 郁恪瘪嘴抽泣道:不是。 啪啪两声,这次楚棠连着打了两下。 无故惹起争端,莫名其妙发怒,恃强凌弱,欺负受伤之人,这是一个帝王该有的素养吗? 郁恪手心红了好几条痕,眼眶和鼻子也通红:不是。 楚棠瞧了他一眼,竹鞭轻柔了一点儿:打坏了为师书桌上的字画,赔不赔? 他打得没那么重了,郁恪的眼泪反而掉得更厉害,哽咽着道:赔。 楚棠收了劲儿,竹鞭点了点他手心:为师的人被你打伤了,道不道歉? 郁恪刚要点头,忽然止住了,扭过脸,冷冰冰道:不道。 为什么? 郁恪哼道:我只打他一顿算轻的了。 他这一扭头,将方才暖红灯火掩映下的红痕暴露在了楚棠视线里。 楚棠看到了,皱眉,放下教鞭,道:陛下,你的脸怎么了? 郁恪别扭道:老师你不关心关心你的人吗?怎么有空关心起我来了? 楚棠都要快气笑了:你的小孩心性什么时候收一收。 郁恪见他似乎没有再打的意思,收回了直愣愣摊开的手心,看了眼他的神情,撇嘴道:是,我是小孩心性。那暗卫跟了你那么多年,想必早就善解国师的意,体贴入微,成熟听话。 楚棠一哂:又说胡话。 少年哼了一声,只是还乖乖跪着,被打了也没逃开。楚棠拍了拍大腿:过来。 郁恪转过眼睛,偷偷看他,很快就抵制不住诱惑,膝行了过来,扑进楚棠怀里抱住他的腰,伏在楚棠膝上,闷闷道:哥哥你不要生我气了。 这也算是认错了。 少年的头搁在他腿上,楚棠捏着他的脸瞧了瞧:谁打了陛下? 郁恪道:除了哥哥,谁敢打我啊。 这话说得真实,又好似在抱怨。 楚棠慢慢道:你若不犯错说胡话,为师也舍不得打你。 郁恪一听他说舍不得,便开始可怜兮兮地卖乖讨巧:你骗人,说着舍不得,刚刚打我的时候可没留情。你看,这么红了。 他一手抱着楚棠,伸出左手,凑到楚棠眼前给他看:还疼。要呼呼。 虽然算不上轻,但楚棠确实没用多少力气。郁恪手心上印了几道稀疏的红痕,没肿,他脸上的反而更严重。 楚棠抓着他的手,轻轻吹了两下:臣给陛下上药。 说到上药,郁恪眼前又浮现出刚才看到的一幕,状似无意道:哥哥之前在书房,和许忆做了什么,竟到了要脱衣服的地步? 楚棠让他松开一点儿,道:他受了伤。 你们千机阁暗卫的待遇都这么好的吗?郁恪眼角微挑,天真道,受了伤有主人亲自上药? 他一直尽心尽力,尽忠职守。楚棠说,而且,陛下也知道,宽严并济,才是一个好主人啊。记 楚棠拿到了药,抬起郁恪的脸,轻柔地在红痕处涂上药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郁恪乖巧地抬起头,望着楚棠近在咫尺的双眸,像是又陷入了个梦境,闭上眼,小声回答道:做了个好梦,想要打醒自己。 打醒自己也不必如此狠吧,少年两边的脸颊处都微微红肿了起来,凑近一看就更明显了,有一边脸还有些青紫,仿佛打了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