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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玉揭裘居然睡着了。醒来是因为小狐狸的声音。风卷入室, 小狐狸正踮起脚尖,趴在佛堂窗边向外看。 她说:“哇。” 玉揭裘睡眼惺忪走过来, 略微眯着眼道:“什么——”才开口, 就被捂住了嘴巴。 小狐狸将手抵到嘴唇边“嘘”了一声。 他向外看。 本该是山野的窗外竟然变成了繁闹的集市。夜色苍茫,有护城河,有桥, 有铺子,有行人。 “这是……”他低声问道。 “山市,”小狐狸笑着说, “也叫鬼市。我也是头一次见呢!” 她不容分说就跑了出去。 玉揭裘匆匆跟上。 一闯进去, 入口便消失了。 刚踏入鬼市, 便有路边的人朝他们看过来。 说是人或许有些以偏概全, 那鬼市中忙碌的有人, 但也有许多奇形异状, 绝对称不上是人的家伙。比如长着六只眼睛的猴子, 亦或是三个狗头的男人,甚至是有人脸的水缸。 路上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玉揭裘戒备地去扶剑, 小狐狸心中却明白, 这些三界边界模糊地带的魑魅魍魉只是对人陌生罢了。 毕竟妖也好,鬼也好, 甚至是被贬黜的仙子, 都有可能流落到这里来。但凡人太脆弱了, 着实少之又少。 小狐狸突然牵住他。 玉揭裘皱眉看过来, 就要抽离, 挤出苦笑问:“做什么?” 小狐狸却不放手,甚至两手并用,牢牢抓着他,笑嘻嘻道:“我怕嘛。” 他将信将疑,还是要抽出去,突然间,路边有狮子脑袋的艺人喷出火来。 这次真把小狐狸吓到了。 她“嗷”的一声叫出来,缩到玉揭裘身边去。 连玉揭裘也一顿。 而且细看,那艺人居然不是戴了头套,而是真就长着绣狮头。不愧是鬼市,五花八门的异象云集。 心照不宣,惊慌间,他们还是下意识握住了对方的手。 两个人各自呆滞地盯着两旁,交握的手放下去,垂在他们中间。玉揭裘郑重其事地说:“别松开我。” 小狐狸倒是不怕,睨他一眼,偷笑两声,然后学着他的口吻肃然说:“哦!” 牵住手的时候,周遭的妖魔鬼怪也不看过来了。小狐狸知道他不会再松开,索性滑进他指缝,十指相扣,笑着对上他拿她没办法,因而只能假笑的神色。 他踢飞地上的石子,道:“从前在师门,我也在书上读到过山市。师尊说,这里是蛟龙吐出的气所生,世间的夹缝之处。” “我也是阿娘告诉我的。”小狐狸也说,“我阿娘还说了,不是谁都能来,所以进来了一定要多玩玩。” 小狐狸看到一间卖花的铺子,凑过去四处闻闻。 玉揭裘被她拉着凑过去,笑着问:“你喜欢花?” “嗯。”小狐狸头也不回地答道,“可喜欢了!” 难怪戴了那么多花。心里这样想,他说:“跟狐狸一样。” “啊?”小狐狸没料到他突然提到她的真身。 玉揭裘也照着她的样子,低下头嗅最外头的花朵,笑意氤氲蔓延:“我小时候……我爹续弦了。新嫁进来那人说的。狐狸喜欢花。” “唔……”小狐狸不大想聊狐狸的话题,“我爹也是,好多年不见人影,突然回来找我,结果续了好几房呢。” 虽然后来,李符安被她亲手杀了,那几房妻妾也都遣散。谁让他那样说她和阿娘,还叫嚣着说她是“畜生”。 她对迎出来的食人花老板道:“这几根草怎么卖?” 她没买花,反倒要买草。老板没收钱。 小狐狸接过,塞进嘴里咀嚼起来,边嚼边告诉玉揭裘:“这野草嚼碎了敷在伤口上,拿水一洗便能好的。” “你受伤了?”闻言,玉揭裘原霍然靠近,关切地打量起她。 小狐狸连连摇头,像看傻子似的望着他,将草吐到手心道:“是你!” 她一伸手,将牵着的那只手拽过来,也不管口不口水的,直接一掌拍在他手肘旁边。 恐是方才出来得急,蹭到了佛堂的门,留下了小小的伤口。 玉揭裘微笑道:“这点小伤……” “你切莫在这儿念咒。”小狐狸看了周围一圈,正正经经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晓得。” 他们走到护城河边,暂且松开手来。两个人沿台阶下去,到了河边,小狐狸便脱掉鞋子,将脚踩到里面。 玉揭裘也走近来,弯腰拨水去洗手肘上被她敷草药的地方。 小狐狸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在想,她干嘛要替他敷伤口呢?她待他这么好,他却一直不领情。她也该回大都杀点生威吓斑窦人了,没必要继续耽搁。 还是在这杀了他好了。 她站在河畔,柔软的黑暗在光着的双脚下流淌,利爪徐徐从人的手指中钻出来。那只手刚刚还牵着他,此时此刻,却酝酿着夺走他性命的欢愉。 为了缓解他被穿透胸口,割下头来的疼痛,最后再问他一些话好了。想令他在麻痹大意之时死去,小狐狸问:“玉揭裘,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他正将水盖到手臂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吧……我什么都吃得了。鲍鱼海参吃得,野菜米糠也吃得。” “……”小狐狸狐疑地停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