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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裴名便倏忽靠近了他,水绸般柔软的银发倾泻而下,唇齿间的酒香混合着淡淡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 黎画不知怎地,又想起了上次在树林里,因为眼前这男人,而被迫留下来噩梦般的心理阴影。 “你这样不怕被人发现吗?” 他微微恼怒,几乎没有思考,抬手便推开了裴名,忍不住嘟囔道:“阿鼎昏睡过去,不知何时便会醒来找你,玉微道君和马澐都在前面的马车里,还有外面的车夫……” “她记起来了。” 突如其来低哑的嗓音,打断了黎画的话。 他怔了怔,没太听懂裴名的意思。 毕竟这话没头没尾的,便是神仙来了,怕是也猜不出这句话真正的含义是什么。 黎画问道:“她是谁?她记起来什么了?” 裴名垂着黑眸:“不知道。” 这声‘不知道’也不知是在回答他前一个问题,还是在回答他的后一个问题。 黎画闻言,挑了挑眉。 所以,裴名是不知道她是谁,还是不知道她到底都记起了什么? 又或者说,裴名只是喝醉了,现在说的都是酒醉后的胡言乱语? 黎画闻着散不去的清冽酒气,越想越觉得是,索性便不再搭话。 而裴名说罢那两句话后,也沉默了下来,只是自顾自的喝着烧喉咙的烈酒。 摇晃的车厢逐渐平稳,外边传来‘笃笃’的响声,似乎是有人在叩车厢外的木板子。 “黎公子,裴名可在你这里?” 这是玉微道君的嗓音,本是温润凉泽的声音,却将黎画惊得忘记了呼吸。 有不少人看见裴名穿着女装进了他的车厢。 从进来以后,裴名便除去了障目幻术,此时此刻赫然是无臧道君银发时的模样。 虽说玉微道君早在上次江边水鬼的那一次,便已经知晓无臧道君隐匿在队伍中,并且跟他私下交情匪浅。 似乎无臧道君现身在他的马车车厢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问题是,裴名昨日被钉在十字架上,手脚都被长钉子穿透了。 他自己有愈合伤口的能力,却不想着尽快将本体手掌上的伤口愈合,还大刺刺的将伤口暴露在外面。 届时玉微道君看到他生着无臧道君的容貌,身上却穿着薄柿色的衣裙,手掌上还有裴名被十字架所伤的伤口痕迹…… 就是傻子,也能看透裴名的真实身份了。 黎画一路上已经提醒过他好几次,就是怕中途有人来找他,但他看起来并不在意,根本不将这当做一回事。 而现在,裴名喝醉了酒,想让他在这种状态下,施展障目幻术变回女装时的模样,更是难上加难。 车厢里摆满了酒坛子,黎画没地方落脚走出马车,便只能掀开车窗帷幔的一角,只露出一双眼睛:“你找裴姑娘有事吗?” 这话问得理直气壮,倒是将玉微道君给噎了一下。 他方才忙着安置其他怀孕的男人,没时间去注意裴名的踪迹。 如今忙活完那些琐事,问起旁人,便有人告诉他,裴名一个时辰前上了黎画的马车。 首先裴名是个女子,其次身为天门宗的弟子,又是他的亲传弟子,怎能在深更半夜,与男人同乘一辆马车? 这不合规矩,更有违礼法。 玉微道君正要说话,微风吹过,带来一阵冷郁的酒气,浓的呛鼻。 酒香是从黎画的车厢内传来的,再一想裴名进了车厢那么长时间,他眉骨微动,眸光沉下:“你跟裴名在车厢里做了什么?为何会有这般浓烈的酒气?” 他的神色肃立,嗓音低沉,眸底是掩藏不住的焦急之意,仿佛随时都会踹下马夫,掀开车帘将裴名从马车里拽出来。 越是紧急时刻,黎画反而冷静了下来:“玉微道君觉得,我体内还有婴灵,能对裴姑娘做什么?” 这话说得直白,令玉微道君脸色有些难堪,就像是藏掖在私下里的小心思,突然被人戳穿了一般。 然而即便如此,他唇线绷直,依旧态度强硬:“让裴名下车。” 玉微道君是铁了心要见裴名,见黎画没有动作,连一刻都等不下去,直接伸手掀起了马车的车帘。 黎画的心跳停了。 他没有说话,是在储物戒里找符纸,看有没有能障目的符纸,想先帮醉酒的裴名糊弄过去。 谁知道玉微道君这般心急,不等他翻找出符纸,便已经掀开了车帘。 风簌簌吹过枝叶,空气微微凝固。 裴名斜倚在另一侧车窗,黑发流泻在身后,面上的轻纱微浮,半阖着双眸,骨节明晰的手掌间叩着一只酒坛。 黎画看着眼前这一幕,下巴都快要惊掉了。 满地的酒坛消失不见,只余下裴名手里那一坛未喝完的烧酒,眨眼之间,他便重新布下障目幻术,成了往日里女装时清泠的模样。 而这一切,都是在掀开车帘的那一瞬间完成的。 黎画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惊讶他惊人的行动力,还是该惊讶他根本没喝醉酒。 他还以为,裴名喝得都说胡话了,定是会暴露无臧道君的双重身份。 “师尊,你找我?” 裴名没有动作,只是轻抬起眼眸,神色懒洋洋的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