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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好不了是什么意思?”陆辞珩压着火气咬牙问他。 “一直好不了就是看不见了呗。”郎中头也不抬,边写边说:“他这淤血在脑子里,我哪知道他这淤血多大,什么时候能化干净。” 陆辞珩心烦意乱,“你连这都看不出来你还当什么郎中!?” 老郎中再怎么说也在村子里看了一辈子病人了,村民生病都是他来看的,哪个不是对他尊敬有加,现在无端被人质疑医术,顿时火冒三丈,银子再多也不想要了,把写了一半的药方往桌上一拍,拿起药箱就打算出门,“这病老朽看不了,你自己看吧!” “你什么意思?”陆辞珩拧眉,声音紧绷:“我给了你五百两,你这就想走了?” 沈明安坐在床上,伸手去碰了碰陆辞珩的手,发觉他手上握拳,肌rou绷得很紧,显然是在尽力压制怒气,就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安抚。 “这银子我、我……”郎中想把银子还回去,又舍不得,站在门口迟疑不决。 “这银子您拿着。”沈明安摸索着从床上站起来,手上用了些力道把陆辞珩紧握的拳头掰开,开口道:“您刚才帮我处理伤口,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谢谢大夫,麻烦您了。” 他这话说得诚恳,又给了郎中个台阶下,郎中脸色好了不少,语气生硬地说:“我等会让我儿子照着药方把药送来。” 老郎中的儿子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拎着十几包大大小小的药包来敲门,他讲话结巴,吐字也不清晰,听他讲话很费劲,陆辞珩看不上眼,但人倒是出乎意料地好相处,他对陆辞珩讲了哪副药是外敷脑后的,哪副药是内服的,又详细说了这药怎么煎、煎多少。 外敷的药主要是消肿的,陆辞珩轻轻分开沈明安头上的黑发,把捣碎的药草用布包起来敷在他脑后给他消肿。 他不敢用力,但还是很明显感觉沈明安在药草覆上去的时候疼得轻颤了一下。 “为什么不和我说。”陆辞珩站在他身后,耐着性子问他。 “我以为没事的,而且也已经不怎么疼了。”沈明安坐在长凳上,自己把头发撩起来,方便陆辞珩给他敷药,宽松的袖袍从臂上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 陆辞珩问的是眼睛,但沈明安避重就轻,方才老郎中问的时候,沈明安说几天前眼睛就会时不时的视物不清,可他从来没向自己提起过。 沈明安眼中大多是清清冷冷没什么情绪的,疏离又冷淡,就和他这个人一样,但有些时候他笑起来,眼中也会带着笑意,整个人都显得柔和生动,抑或生气时,一双含怒的眸子圆睁着,眼里先是漫上潮气,再慢慢的,眼尾被染成薄红一片。 无论怎样,都不该像现在这般黯淡无光。 像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只有眼睫微微颤动着,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 陆辞珩在他面前蹲下,仰头看他半垂眼里映着的自己,放轻声音温声说:“这里的郎中没用,那老郎中就是个庸医,我想想办法,我们早点回宫,找宫里的御医去看,肯定很快就能看见的。” 乌发随着沈明安松手的动作往下垂落,铺散在背脊上,他眼睛徒劳睁着,眨了眨,应下声来。 陆辞珩第一次煎药,没掌握好火候,药材放进小药壶里,烧着烧着药汁都烧干了,差点把药壶烧穿,他手忙脚乱地把烧糊的药材倒掉,又倒了一包新的药重新开始煎。 药的苦味渐渐漫开来,陆辞珩拿着把蒲扇一下一下地扇火,时不时地去看坐在一旁的沈明安。 沈明安是面朝着他坐着的,眼睛看着他所在的方向,视线却是落在虚无空中,里头空茫茫的什么都没有。 明明屋子里有两个人,却只有药汤沸腾冒泡的声音和扇火声,太静了,静得有些怪异,沈明安本来就很少主动和他说话,陆辞珩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 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药汤慢慢收了些,陆辞珩放慢了扇火的频率,忽地听到沈明安不太确定地喊了他一声,“陆辞珩?” “怎么了?” “没、没什么。”沈明安听到陆辞珩应了他,反倒有些慌乱,抿抿唇说:“我没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你出去了。” 沈明安不安地僵坐着,陆辞珩意识到他是因为看不见了,所以没有安全感。 他装模做样地咳了声,开口道:“我听周婶说,以前东阳村里人还要更多些,但是因为地理位置不好,这一块地方益州与江州都不怎么管,而且几乎每年冬天雪都会把出村的路堵死,村里的学堂几年前就塌了,也没人愿意到这地方来教书,所以为了能让孩子读上学堂,很多村民都搬了出去。” “那没搬出村的这些孩子怎么办?” “没办法。”陆辞珩说:“他们父母不认字,他们也不认字,很多孩子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陆辞珩说村里的学堂正在找人修缮,说今天有太阳,但是外面的雪还是没化多少,说他在溪里抓到了几条鱼。 大多是陆辞珩在说,沈明安在听,偶尔做出几句回应。 他说的这些事情杂乱又无趣,但陆辞珩知道,沈明安想听。 至少这样,沈明安能知道这屋子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第37章 走路、吃饭、洗澡这些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在失明后都变得全然陌生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