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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背后一道粗噶的声音传来,沈明安浑身上下都开始发抖,连带着呼吸都变得短促混乱。 陆辞珩循着那一声转过头去,看见另一辆马车里下来的那人,一身锦袍,大约是比沈明安大一辈的岁数,眼神锐利,眉心因为长时间蹙着,有很深的皱纹,除此之外,看着倒像是个慈祥的长者。 良好的修养让沈明安不得不转过身来,脚下忽地踩空,被陆辞珩扶着才不至于直接从踏脚凳上摔下来,他勉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朝王兴言唤了一声,“叔父……” 声线仍是压不住的颤抖。 8 第28章 王兴言却好似对沈明安的异常反应浑然不觉,他几步来到沈明安面前,殷切地握着沈明安的手,既惊喜又欣慰地说:“明安,叔父都已经二十几年没见你了吧,当年你住在我府中时还不满十岁,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那年你从府里走丢后去哪里了,我派人寻了大半个江州城都没找到你,你都不知道叔父有多担心你。” 手被王兴言握住不断摩挲,沈明安的手指无意识地蜷曲起来,他将自己的手抽回,把手藏在宽大的袖摆里,借此来让自己镇静一些。 “我、我那时候迷路了,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后来路过一家寺庙,住持收留了我。” 连陆辞珩这样完全不知道他和这个王兴言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的人,都能听出他这话明显漏洞百出。 若真是迷路,怎么会这么多年过去沈明安也没想着去找找这个叔父。 看上去倒更像是沈明安在躲着王兴言。 “也怪叔父,这些年生意不好做,我只好寄住在知州府中,当时听到了你中了状元的消息,一直都没能到上京去找你,现如今你这般优秀,你父母在天之灵一定也会十分宽慰。” 王兴言这一番话说得恳切,陆辞珩却发现沈明安的视线垂在地上,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像是根本没听进去。 王兴言看着沈明安在袖袍中若隐若现的苍白腕间,突然问了一句:“叔父送你的那根红绳可还在?” “不在了,我弄丢了。”沈明安声音很轻。 腕上本来有一根王兴言送他的红绳,红绳上的小铃铛会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泠的声响,在无数个夜里在他耳边不停地晃动作响,让他遍体生寒。 倒是吴季同听完两人的对话,心中一阵窃喜,想通过王兴言来和沈明安攀上关系,十分激动地说:“兴言兄竟是沈大人的叔父!今天这般巧,在我府门口相遇,定是天意,不如一起到我府里去坐坐。” “知州说的是。”王兴言攀上沈明安的肩,作势要去牵沈明安的手将他带进府中,“今日你我叔侄二人一定要好好叙叙旧。 沈明安见王兴言靠近,下意识往陆辞珩所在的方向退了半步,又为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反应感到不妥,但他脑中混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磕磕绊绊地说:“今天……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陆辞珩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察觉到他颤得更厉害了。 “叙什么旧,哪有时间叙旧。”陆辞珩用带着敌意的眸子看着王兴言,挡在两人中间,把沈明安带得离王兴言足有一丈远。 王兴言的手落在空中,他尴尬地将手放下,看着陆辞珩说:“这位是?” “是我学生。” “这位是三王爷。” 沈明安和吴季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闻言王兴言展颜一笑,作了个礼:“小民见过三王爷。” 陆辞珩视而不见,只动作轻柔地把披风给沈明安披上。 王兴言看着两人,笑着说:“三王爷果真尊师重道。” “先生是当朝太傅,自小教我,我自然敬重他,你未免有些僭越了。”他说罢就不再去看王兴言,阴沉着脸让沈明安上马车,“走了。” 吴季同看到手的攀关系机会就要跑了,犹不死心,“眼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先去我府中,每天早上再……” 陆辞珩打断他,阴侧侧地说:“皇上召我们回京,怎么,耽误了时间他怪罪起来,这抗旨的罪责你来担?” 吴季同大惊:“……下官不敢。” “那就给我闭上你的嘴!”陆辞珩厉声呵斥他,直接上了马车,给李行远使了个眼色让他驾车。 马车前行,知州府邸越来越远,但王兴言没有进府,一直都站在府门口,盯着他们这辆马车渐渐远去。 更准确地说,陆辞珩觉得,他其实是在看沈明安。 他放下车帘,皱着眉问一旁神思不属沈明安:“这个王兴言打过你还是骂过你?” 沈明安脸色苍白,双手交叠着拢在袖子里,抿唇哑声道:“……没有。” “那你这么怕他做什么?” 沈明安就又不说话了。 这次回京时走的线路与来时不同,为了能更快一些到达上京,定了一条先走陆路,再走水路的线。 益州天气还算好,他们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已经走出了益州的地界,出益州后,四周山峦迭起,白雪皑皑。 益州往北多雪山,山上是积年不化的厚厚积雪,山顶白茫茫的一片,山脊上的泥土露在外面,枯败的树木大半截都埋在雪里,整座山看上去灰白相交。 马车行驶在山间沟谷中,越往深处走风就越大,呼啸的风将车帘吹得翻飞卷起,坐在车内都感觉这风无孔不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