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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不碍事?萧繁,你真是让我……”他有些着急地想去看看伤在哪里,这次却被萧繁躲过,对方还是不看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哥,我没事。” 这个称呼好像唤醒什么,又好像禁锢住什么,男人的表情一下变得哀戚,他放开手,轻轻道:“萧繁,你知道的……你和我并没有实质血缘关系,我也不止…想做哥哥。” 摇摇欲坠的伪装被撕下,露出这对名不副实兄妹的真实内里,萧繁闭上眼,不欲对这个问题多谈,只道:“我困了…明天还有的要忙,哥,你睡吧。” 这样的试探在他们两人中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从以前到现在,萧繁清晰地认知到对方的心意,但是却没办法给予回应,这给她一种自己仿佛在辜负别人的错觉,她讨厌一切莫须有的罪名,包括薄情,但上天非要和她作对,让她在本来就焦躁的深夜里又添上一丝怅惘,她想道: 要走么,真的要走么? 从这里离开,去往不知道哪里的下一个地点,抛弃现有的一切,那对方会不会认为,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有那么一点是为了他口中所说的那个自己根本无关紧要的未来? 萧繁头痛欲裂,伤口也依然在作怪,这一晚好像注定无眠,她翻身下了床,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看见外面是一片漆黑,于是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 她又呼吸到笼罩在这个星球上的、人造的新鲜气体,却不知这么晚了应该去打扰谁,她想她似乎是该做一个正经的告别的,于是脚步一转,径直走向了已经被封锁的黑市大楼,那是她生活很多年的地方,在没有人值得告别的时候,不如就跟它告别。 物是不会动的死物,宇宙里每个瞬息里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正是因为在变,所以不值得纪念。还不如这些死物,无甚感情,但总归在那里,单单是作为一个容纳感情的容器都可以,比起寄托感情给不一定值得的人,萧繁宁愿选择将无法说出口的千言万语寄托给这栋建筑,等有朝一日再回来,说不定还能想起。 她终于来到这个沉默的建筑前,双眼闪烁,像黑暗里明灭的香烟,静静地望着里面——其实是看不见什么的,但她固执地贴近又看了看,正当这时,她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动静很微小,若非是在寂静的夜里,恐怕根本不会有人察觉,但萧繁本能的直觉还是提醒了她这里很危险,她敏锐地左右看看,藏到一处街道的拐角,不多时,走出几个穿黑衣服的人来。 她愣了,片刻后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她和那几个人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清晰地看到他们将一个闪着红光的小圆片贴在了上面,然后训练有素地撤离,黑暗阻碍视线,但她清晰地意识到那是什么。 宇宙时代,人类可以将任何大型物品轻而易举地压缩成一个足够装进口袋里的大小,包括—— 足以炸毁一栋楼的炸药。 萧繁的眼泪迎着秋夜里的寒风,在她精致的脸上留下一道发白的痕迹,她面无表情地擦干眼泪,目光精准锁定那几个已经退出一段距离的人,心想:那就一起死吧。 她思绪忽地闪回到几岁的时候,好像也是类似的场景,她就没有了父母,被迫辗转在一个又一个拿她当累赘的有血脉关系的陌生人家里,明明也过了很多年,但好像在这一刻里,她还是没有长大,她依旧要眼睁睁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 幻想的物是人非,原来竟然是物非人亦非。 凭什么? 反正她就这样一条不值钱的命,全身上下也只有一双巧手,还被她用来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她怕什么? 萧繁赤红着一双眼,像富有耐心的猎手,拿出自己百分之二百的细心,缓缓地从身后靠近了那些人。 被贴在大楼外侧的金属片开始缓慢地滴滴作响,提示着这里马上要发生一场怎样的惨剧,萧繁已经不再奢求全身而退了,她只想让自己死之前,再拉几个垫背的,管他是谁。 小圆片发出的滴滴声越来越急促,她也靠得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身后忽然凭空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萧繁下意识挣扎,却听见兹逸通过精神力在她脑内说:“是我。” 她挣扎的力度一下就弱了,最后几乎是放弃挣扎,任凭兹逸拽着她一路向远方拖到足够避开爆炸波及范围的地方,才听对方开口:“这里要炸了。” “……嗯。” 萧繁无言地点了点头,她向后眺望一眼,发现已经看不清楚那几个始作俑者逃到了哪里,于是终于歇下这个心思,靠着墙闭上了眼。 她听见自己声音沙哑粗粝、如被砂纸磨过:“我看见那些人了。” 兹逸并不是擅长安慰别人的人,她也向后看了一眼,正要说些什么,然后瞳孔骤缩,来不及反应,狠狠地将萧繁按在了地上。 一波又一波的爆炸声响起,延绵不断地击打着两人的耳膜,她们虽说是避开了,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余韵的冲击,萧繁听见压在自己身上的兹逸闷哼了一声,等到爆炸终于过去,身上的人也骤然瘫软了,支不住似的滚在了旁边的地上。 萧繁慌了,连滚带爬地去拍兹逸的脸,两个人脸上全是爆炸后荡起的灰尘,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将她席卷,就被更大的恐慌淹没了,她眼泪不要钱似的流,一滴滴砸在兹逸脸上:“兹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