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页
陛下责罚一时爽,结果越想越后悔,到最后,竟然直接把端王殿下踢出京城了。外头人只瞧见陛下为替陆家洗清冤屈,贬谪了往日最看重的长子,却没瞧见,这位裴大人又默默地回到了陛下身边了。 圣宠优渥,可见一斑。 裴宣淡笑着虚扶他一把:“公公此言差矣,您是代表陛下来宣旨的,岂能给我行礼?” 胡宗权笑了笑,他也没打算真行礼,就是客套一下,讨好一下这位裴大人。今后可不敢轻易和他做对,没看到端王直接被他拉下马了吗? 他笑呵呵地点头,望向庭院里俏生生立着的元姝,也是眼前一亮。 当真是位绝色美人,怪不得将素来清心寡欲的裴大人迷得五迷三道了!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他轻咳一声,面色严肃地道:“陆小姐,接旨吧。” 元姝深吸一口气,也有些莫名的紧张,不由看了一眼裴宣,见后者朝她含笑点头,才稍稍安心了些,跪在了院子里的青石砖上。 五彩织云鹤纹的圣旨被缓缓打开,胡宗权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项真乃肱骨之臣,社稷栋梁,蒙冤而死,朕心哀恸……有陆氏女明舒性秉柔嘉,毓质名门,有卿昔年之风骨,特封为玉宛县主……” 圣旨大意上将陆阁老生平功绩叙说了一番,又叹他蒙冤而死,所以特意封了陆明舒一个县主的封号,虽无封地良田,但也是光耀之事。 元姝仍旧没能想起来在陆家长大的一切记忆,但听到圣旨上夸赞她父亲的话,还是悲从中来,鼻头发酸。 一代良臣,蒙冤而死,家中多少人丁受到牵连,死去的女眷都不计其数。到最后,皇帝也就承认一句他失察了,封了个轻飘飘的县主来打发陆家。 帝王心,何其薄凉。 胡宗权念完圣旨,却见底下的人在发呆,脸色微变,提醒道:“县主,请接旨。” 元姝心情悲怆。 虽然对皇家很失望,可她父亲,一定希望她能恢复陆家的名誉和荣光,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托举接过圣旨,跪伏在地,道:“臣女,陆明舒,接旨。” 自这一刻起,她就要做回陆明舒了。 跪在侧边的裴宣默默看着,微微阖了阖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能想办法扳倒端王,却绝无可能,让陛下道一声他错了。即便说了,又能如何呢?陆家死去的那些冤魂,也没法死而复生了。 他默默地走过去,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 陆明舒通身的寒意缓缓消散,抬眼笑了笑,依偎进他怀里。 还没走的胡宗权看在眼里,轻咳一声,却没人理会他。 胡宗权心头愤怒:太监也不是你们可以肆意伤害的! 丹兰面色如常地上前给他塞了个荷包,恭敬地将人送走。 胡宗权在手里掂了掂,十分满意这荷包的分量,决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哼,有胆子下次在陛下面前也这么腻腻歪歪!看陛下会不会再扔一回镇纸! …… 送走了宣旨太监,裴宣见她心情不佳,带着她出了京都,上了大觉寺的后山。 陆家的宅子荒废了这些时日,又有曾经的亲人在里面自尽,虽她还不能想起那些人的音容笑貌,却不妨碍她抵触故地重游。因而,宣旨的地界选在了九宜胡同。 只是这样一来,周边的普通百姓难免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皇帝准备另赐一座宅子给陆家,但也尚需修葺一二才能住人,裴宣刚复职,卫所的事情其实处理得还算井井有条,只是陛下没个音讯不太心安而已。 难得有时间,两人便牵着手沿着绿意掩映的山道慢慢地往上走。 这一日晴空万里,好在时节已经不知不觉地渡了些秋意,山路旁的大槐树冠枝浓茂,颇有遮天蔽日之态,走了片刻,裴宣见她有些体力不支的迹象,笑着指了路边的大青石:“在这儿歇一歇罢。” 陆明舒确实不怎么这样走路,平日里在庭院里散散步就是极限了。此刻脸颊微微发红,背上也出了一层薄汗,朱红的唇艳色更浓,闻言也乖乖地听话,扶着他的手坐了下来。 东边是一大片山林,林间有微风拂过来,让人倍觉凉爽。 她拉着他也在身侧坐下,两人闲话几句,颇有些静谧安宁的志趣。 “二爷是怎么知道,陛下会这样抉择的?” 裴宣望着她,笑了笑:“陛下啊……他近些年一直想学先皇,遵守祖宗法度,立嫡立长,做个人人称颂的贤君,孝子。只是,他实然并不是那样的人。否则,如今这龙位上,也不是陛下了。” 简而言之,皇帝从内心深处,是个唯我独尊,做事全凭心意的人。他从来属意和爱重的都是晋王,但端王是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往日里也一向还算能收拢人心,他觉得可以牺牲一些自己的想法,让长子上位,只求青史留名。 可一旦发现这位长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立了他,还会搞臭皇室的名声,甚至于,挑战他悉心维护的一些底线,他就半点不愿意容忍了。所以,贬谪端王的决定,来得突然,却又顺理成章。 陆明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望着他:“把端王弄成暴君,二爷没少在后面出力吧?” 她笑意狡黠,裴宣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也不止我一个人……” --